本文转自:澎湃新闻【编者按】每逢佳节倍思亲。|亲爱的家人|一对“50后”丁克的晚年( 三 )


直到后来 , 成恺跟她主动坦白这段关系 , 解释只是有段时间想法稍有滑坡 , 都过去了 。
”你觉得过去了吗?“我问她 。 ”表面上是过去了 , 但大概要带去棺材里 。 “她轻描淡写 。
【三】
1月23日 , 上海的雨不大不小 , 地上的水不深不浅 , “清爽冬至邋遢年 , ”羽珊说 。
我妈这边的家庭聚会由几家人轮流坐庄 , 这次轮到成恺和羽珊家请客 。 羽珊把家庭聚餐的地点定在离家门口几步路的本帮菜馆 , 这家浓油赤酱的红烧肉、炒素都做出了她小时候的味道 。
席间 , 我爸说起自己失眠和见心理医生的事 , 得知我爸要靠每天一粒或半粒安眠药入睡 , 坐在一旁的二舅和二舅妈大为惊讶 , 而羽珊则“熟门熟路”地问 , “在吃阿普挫仑(一种安眠药)吗?”我爸点点头 , 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 “没关系的 , 那个药副作用很小 。 ”她宽慰道 , “我们这个年纪的人 , 能睡着就比什么都好 , 一点醒来等天亮太难过了 。 ”
她自然也是精神科挂过号的人 , 用她的话来讲 , 看穿了 , 想穿了也不全是快乐 。
这顿饭是去年冬至前订好的 。 冬至前夕 , 她和小舅、二舅、我妈去郊区给外婆和外公扫墓 , 那次言谈掠过亲朋离世 , 羽珊不禁握紧了成恺的手 。
不自觉也不避讳地 , 一桌人吃着饭又聊起了故人——我的大舅和大姑夫 , 他们分别于2020年和2021年去世 。 上了年纪 , 把死亡放台面上讲仿佛变成一种稀松平常 , 或是一种辞旧迎新的方式 。 大舅大前年老宅拆迁获得一百余万拆迁款 , 但临近70岁还在为孩子赚钱务工 , 平日在工地住 , 半夜如厕时突然猝死 , 晨间才被工友发现;大姑夫前年两套老宅拆迁获得数百万钱款 , 偶然做身体检查发现脑部有淤血 , 一向开朗乐观的他变得郁郁寡欢 , 言谈中透露不愿拖累家人 , 后来在住院检查期间自杀身亡 。
“所以想到啥 , 就要赶紧去做 。 今朝不知明朝 。 ”羽珊说 。 她前几天跑去苹果店给自己买了iPhone13promax , 她买之前咨询了我的意见 , 我说可以去某电商平台买 , 价格优惠 , 但款式不一定齐全 , 比如只有黑、白色的 , 或者容量只有512或者128G的 , 有时候也担心买到假货 。 我告诉她 , 我是舍不得买跟电脑一样贵的手机 。 “我们的钱留着给谁呢?吃吃用用也够了 。 ”羽珊笑笑 。
我妈和二舅夫妇在饭桌上是同意羽珊的 , 但我妈甚至还舍不得盖三十多年前外婆给她陪嫁的羊毛被 , 估计都蛀了 , 她打定主意要把老被子都留给我 , 而我哪里需要这样的被子呢?二舅呢 , 紧紧巴巴一辈子 , 赚过外汇 , 给二哥买房子出了首付之后就几乎被掏空了 , 这些年还会出差去接一些零散的活 。 二嫂怀上了小宝宝 , 夏天即将出生 , VIP病房、月子中心的开销摆在那里 , 二哥又拿着体制内的一份“死工资” , 二舅的担子更重了 。
几年前也是过年吃饭 , 我妈承诺给小舅成恺织件羊绒衫 , 结果几年拆拆织织 , 没了踪影 。 我有孩子之后 , 我妈忙于帮我照顾孩子 , 更是没有余裕去打毛衣了 。
“我和成恺没被孩子困住 , 被疫情困住了……等小孩子(指第三代)大一点 , 再去一趟瑞士吧 , 把毛线带过去织 , 算是madeinSwitzerland 。 ”羽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议 。 那次欧洲行 , 我带着父母、小舅夫妇一起去了瑞士伯尔尼 , 我们对少女峰、小镇格林德瓦印象深刻 , 这些年来不时叙及 。
但谁也不敢打包票 。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 疫情不知何时休 , 届时70多岁的老人们能不能忍受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旅程、舟车劳顿 , 各家亦有各家走不脱的理由 。 但是羽珊不愿考虑那么多 , 说出来 , 就等于出发了 , 真的成行 , 便是赚到的惊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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