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化文|夜雨丨阮化文:母亲的爱的密码

阮化文|夜雨丨阮化文:母亲的爱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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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爱的密码
阮化文
我相信 , 每一个至爱时刻 , 都是两个人的心有灵犀 , 他们合用一个心脏 , 跳动的频率都会一致 。 爱的传达者和接收者 , 就像在电台的两端 , 一个发出 , 一个接收 , 同时进行 , 并且立即就能译码 。
母亲传达给我的爱 , 以及我对这爱的接收能力 , 破译能力 , 让我确信这一点 。 让我确信 , 世界上最能互通的两个心脏 , 是母亲和孩子 。 我和我的母亲 , 就有这样的心脏 。 我的心脏 , 是母亲分享给我的 。
有一年 , 我回石柱县城过春节 , 母亲从麻将馆回来 , 手上拿着赢的一些零钱跟我说 , 以后不想打麻将了 。 我一惊 , 母亲这些年唯一的爱好就是打麻将 , 每天两场 , 上午一场 , 下午一场 。 差不多二十年了 , 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不想打麻将 。
那年 , 母亲刚满八十二岁 , 看上去身体很虚弱了 。
我知道 , 这是母亲发给我的信号 。 我回头跟我弟说起这事 , 我说 , 我们该有所准备 , 母亲可能时日不多了 。 她已厌倦了人生的最后一点爱好 。
开了年 , 有一天 , 弟打电话来 , 说母亲住院了 。 我赶回石柱 , 见母亲躺在医院病床上 , 全身插着各种管子 。 我问母亲 , 我是哪个?他说 , 祥文?祥文?我一下泪如泉涌 。 那是我弟的名字 , 我叫化文 。 母亲的意识 , 已不清晰 。 母亲平生第一次把我认错了 。
我到石柱的第三天 , 医生来病房会诊后 , 给了我一张病危通知:母亲的心 , 肺 , 肝 , 肾 , 都在快速衰竭 。 最后时刻到了 。 其实已经好几天了 , 母亲完全靠吸氧维持着生命 。
几天来 , 母亲不断跟我说 , 化文 , 我走了哈 。 我说不准 。 然后我会连呼数声 , 让她振作 。 前几次 , 她听了我的话 , 没有走 。 不知是第几次 , 我继续说着不准走 , 然后连呼无数声 , 但母亲不再听我的 。 我自己也明白 , 母亲已经呼不回了 。
最后的时刻到了 。 我坐在母亲的病床前 , 看见母亲倒抽了一口气 , 喉结朝下颚方向滑动了一下 , 然后凸起 , 接着听见她喉咙里咕咚一声 , 喉结回平 。 母亲的最后一口气落下了 , 母亲离世了 。
还有一次 , 那是我小时候 。 有一天 , 母亲突然不经意地问我的脚多大 , 多少码 。 我马上就心领神会 , 母亲是在为我筹划一双新鞋 。
那是七十年代初的某个冬天 , 很冷 , 那时的冬天比现在的冬天冷多了 , 每天早晨都有厚霜覆地 。 我八岁左右 , 上小学三年级 , 平时都是打赤脚 , 没有钱买鞋穿 。 一双脚 , 每天冻得像红萝卜 , 透亮透亮的 。 但并不觉得有多苦 。
我非常明白家境的艰难 。 我不想母亲给我买鞋 。 我赶紧跟母亲说 , 我不知道脚多大 , 也不知道多少码 。
过了几天 , 母亲真的如我所料 , 把一双崭新的蓝色球鞋和带横条的红袜子给我 , 喊我穿上 。 我扭捏一番 , 穿着新鞋去上学 。
我知道 , 那双鞋 , 可能是母亲卖掉一大家人一个月吊命的口粮 , 才买回来的 。 我知道母亲那个买鞋的筹划 , 需要有多少的愁肠百结 , 需要有多少勇气和爱 。
上面这两件事 , 我事后都没有和母亲说起 。 特别是第一件事 , 我无法和她说起 , 我无处和她说起 。 只是有一次 , 就是我们最后一起过春节那次 , 她说不再想打麻将那次 , 我指着我弟和弟媳给她照的标准像问她 , 相拿来做啥的?她说 , 死时要用 。
但另外一次 , 我实在忍不住 , 反复问 , 母亲最后还是给我揭了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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