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的事|作者:叩心弦( 二 )


当然还有许多种可能 。 短短几十年时间 , 我已经丢失了数不清的东西 , 其中有好多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再想起 。 日日所见的新生的事物 , 也可能转身即忘 , 但总有一些会留存在心海 , 淹没了以往或者替代了曾经 。 我之所以忘记了那把枪的丢失 , 也可能真是因为后来者的光辉遮盖了它 , 至少这是原因之一 。
我确实最终拥有了和真枪的外形、颜色更接近的铁皮玩具枪 , 它不但做得惟妙惟肖 , 而且手指一扣扳机 , 便可发出使小伙伴们为之欢呼的塑料子弹 , 它足以使我放弃对那把木枪的热爱 。
其实在有那辆小汽车之前 , 我就已经在父亲耳边嘟嘟囔囔求过很多次了 。 父亲不善言辞 , 在对我描述摆在省城百货门市柜台中的玩具枪时却表现出了惊人的语言组织能力 。 他可能为此去过很多次 , 将它们观察过很多次 , 在心中又将语言组织了很多次 。 那是伟大的父爱所生的动力 , 它往往可以产生奇迹 。
然后 , 他说:下次一定带回来 。 可“下次”太多 , 我曾经在渴望与失望的煎熬中度过了许多日子 。 小孩子自然体会不到做父母的难处 , 他们拿着屈指可数的微薄工资要去安排数不清的事儿 , 往往捉襟见肘 , 难以应付 。
说“下次”时是夕阳西下的傍晚还是旭日东升的清晨?“下次”说了不止一次 , 它自然可能是一天中的任何时候 , 但它一定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候!我与父亲坐在地窑崖背旁的一个土坎上 , 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碧绿的庄稼、公路边同样碧绿的白杨;当然也可能是在院中 , 若在院中也必定是一个视野相对开阔的所在 , 仰头便可以看到天的湛蓝、云的飘逸 。 总之 , 它也是一个很容易使人产生无限遐想的地方 , 心情自然也是最佳 , 它让我的激动久久不能平息 , 且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 我仿佛看到了枪的样子 , 很清晰 , 就在我的眼前 , 触手可及 。 父亲的“权宜之策”没能缓解 , 更没能消除我的渴望 , 却使我愈发地想得到它 。
得到它的时候是一个夜幕低垂的傍晚——它必定是夜幕低垂的傍晚 , 甚至还要更晚 。 从省城到我们家有一百多里的路程 , 骑自行车需要四五个小时 , 步行则更久 。 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 , 父亲是舍不得用它来乘车的 。
大门推开的时候 , 守卫那所院落的土狗黑子或者大黄只是一声轻吟 , 声音小得几乎都听不到 。 若是黑子或许还伴着一阵和缓的铁链声响 , 但也不会太大 , 决不会是那种因狂吠奔突而生的吓人的喧哗与威吓;大黄没拴铁链 , 它从没被束缚过的 , 是我们家唯一一只可以自由行走的狗 , 它的意外死亡断绝了其后所有狗对自由的渴望 , 当然也包括黑子 。
那时的我听觉比现在还要灵敏 , 父母亲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更是如此 , 那天自然也是 。 大门的吱扭声响起 , 土狗的轻吟声过 , 我必然已经绕过刀把形院子的拐角 , 我的眼前就是隐在柴房围墙后的门洞 。 父亲已经从中走了出来 , 夜幕降临 , 或许已看不清来人的面孔 。 但是只看身影 , 只看亲昵地徘徊于左右的土狗 , 我就知道是谁 , 我也正盼着他是谁!
父亲推着单车或者又没有 , 我已经记不清那时他到底有没买那辆后来为他往返省城立下汗马功劳的红旗牌28自行车 。 我去接他的包 。 或许看到我时他已忘记了疲惫 , 也不一定喊我的名字 , 我说过父亲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 包括他深沉的父爱 。 在我的手伸向他时 , 他就已经打开了包 , 把那把铁皮压制的玩具枪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 因为夜色 , 看得自然不太清楚 , 但在昏暗的天光下依然可见其闪着亮亮的光 , 粲然夺目 , 我想那就是真枪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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