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老舍:书要都叫我记住,还要书干吗?

老舍|老舍:书要都叫我记住,还要书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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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学者才准念书 , 我就什么也不要说了 。 大概书不是专为学者预备的;那么 , 我可要多嘴了 。
从我一生下来直到如今 , 没人盼望我成个学者;我永远喜欢服从多数人的意见 。 可是我爱念书 。
书的种类很多 , 能和我有交情的可很少 。 我有决定念什么的全权;自幼儿我就会逃学 , 愣挨板子也不肯说我爱《三字经》和《百家姓》 。 对 , 《三字经》便可以代表一类——这类书 , 据我看 , 顶好在判了无期徒刑以后去念 , 反正活着也没多大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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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类书也与咱无缘:书上满是公式 , 没有一个“然而”和“所以” 。 据说 , 这类书里藏着打开宇宙秘密的小金钥匙 。 我倒久想明白点真理 , 如地是圆的之类;可是这种书别扭 , 它老瞪着我 。 书不老老实实的当本书 , 瞪人干吗呀?我不能受这个气!有一回 , 一位朋友给我一本《相对论原理》 , 他说:明白这个就什么都明白了 。 我下了决心去念这本宝贝书 。 读了两个“配纸” , 我遇上了一个公式 。 我跟它“相对”了两点多钟!往后边一看 , 公式还多了去啦!我知道和它们“相对”下去 , 它们也许不在乎 , 我还活着不呢?
可是我对这类书 , 老有点敬意 。 这类书和第一类有些不同 , 我看得出 。 第一类书不是没法懂 , 而是懂了以后使我更糊涂 。 以我现在的理解力——比上我七岁的时候 , 我现在满可以作圣人了——我能明白“人之初 , 性本善” 。 明白完了 , 紧跟着就糊涂了;昨儿个晚上 , 我还挨了小女儿——玫瑰唇的小天使——一个嘴巴 。 我知道这个小天使性本不善 , 她才两岁 。 第二类书根本就看不懂 , 可是人家的纸上没印着一句废话;懂不懂的 , 人家不闹玄虚 , 它瞪我 , 或者我是该瞪 。
我的心这么一软 , 便把它好好放在书架上;好打好散 , 别太伤了和气 。 这要说到第三类书了 。 其实这不该算一类;就这么算吧 , 顺嘴 。 这类书是这样的:名气挺大 , 念过的人总不肯说它坏 , 没念过的人老怪害羞的说将要念 。 譬如说《元曲》 , 太炎“先生”的文章 , 罗马的悲剧 , 辛克莱的小说 , 《大公报》——不知是哪儿出版的一本书——都算在这类里 , 这些书我也都拿起来过 , 随手便又放下了 。 这里还就属那本《大公报》有点劲 。 我不害羞 , 永远不说将要念 。 好些书的广告与威风是很大的 , 我只能承认那些广告作得不错 , 谁管它威风不威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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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还多着呢 , 不便再说;有上面的三项也就足以证明我怎样的不高明了 。 该说读的方法 。 怎样读书 , 在这里 , 是个自决的问题;我说我的 , 没勉强谁跟我学 。 第一 , 我读书没系统 。 借着什么 , 买着什么 , 遇着什么 , 就读什么 。 不懂的放下 , 使我糊涂的放下 , 没趣味的放下 , 不客气 。 我不能叫书管着我 。
第二 , 读得很快 , 而不记住 。 书要都叫我记住 , 还要书干吗?书应该记住自己 。 对我 , 最讨厌的发问是:“那个典故是哪儿的呢?”“那句书是怎么来着?”我永不回答这样的考问 , 即使我记得 。 我又不是印刷器养的 , 管你这一套!
读得快 , 因为我有时候跳过几页去 。 不合我的意 , 我就练习跳远 。 书要是不服气的话 , 来跳我呀!看侦探小说的时候 , 我先看最后的几页 , 省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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