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_文化|小说｜刘彬：藏在地图里的爱】藏在地图里的爱
图文/刘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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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人重男轻女 。 从小 ， 他就一直偏袒弟弟 。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 永远是弟弟优先 ， 虽然弟弟不过是他抱回来的 。 他对我不仅仅是忽视 ， 就连我做错了事情也懒得管教 。 这更加激励起我的斗志 ， 我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学习上 ， 从小学到高中 ， 我年年拿奖状 。 高考结束 ， 我考取了南方一所名牌本科院校 ， 接到那个烫金的通知书 ， 我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 可是他一点喜悦都没有 ， 他只是蹲在院子的台阶上抽了好几支烟 ， 然后起身出门了 。 我揣着6000元钱独自坐上去上大学的火车 ， 一路上我看到众多由父母陪同的新生 ， 我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他是真心不爱我 。 当然 ， 我能理解他不来送我是怕花钱 。 那几百元的路费在我们农村不是一笔小钱 。 可是即便我这样想 ， 还是对他失望 。
大二开始 ， 他就不再给我寄生活费 ， 理由是我该学会自立了 。 大学四年我几乎没有回过家 ， 我在校外寻了一份家教的活 ， 除了吃饱穿暖我不敢买任何其他的东西 ， 我不和人攀比 ， 我明白 ， 我那贫寒的家庭根本不能提供给我什么 ， 以后的路必须靠自己才能走出去 。
大学毕业后我去了北京当采访人员 ， 我一直奔波着四处采访 ， 忙碌的工作让我渐渐忘记内心那个巨大的黑洞 。 我把自己想成一个没有根 ， 无父无母的孤儿 ， 我对他积怨已深 。 母亲的电话频频打来 ， 她一直哀求我回去 。 我只好勉强自己回了那个没有爱的家 。
到了家 ， 才知道他住院了 ， 患了老年痴呆症 ， 经常突然忘事 。 我到了医院 ， 他竟然还记得我 ， 一下子激动地拉起我的手 。 他叫我：妞妞 。 这是我的小名 ， 从6岁以后 ， 他再也没叫过 。 我回家 ， 他强烈要求出院 。 我是在他的书房看到那张中国地图的 。 地图上许多城市被一一标注出来 ， 有些地方贴了纸条 ， 上面还写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 我走近看到那些标志 ， 一条条的信息 ， 某年 ， 某月 ， 某日 ， 某地 ， 某采访 。 大城市 ， 小城市 ， 甚至是偏僻的县城 ， 全是我做过采访的地方 。 整整3年 ， 他用一张地图记录了我的人生轨迹 。 时间、地点、事件 ， 一条条清清楚楚 。
我看完 ， 眼圈红了 。
母亲说：其实 ， 他很爱你 ， 也许是表达的方式不对 。 他军人出身 ， 从来不苟言笑 。 他对你冷漠 ， 是想激励你学习 。 你录取通知书下来 ， 他当晚转遍全村借了5000元钱 。 这么些年 ， 他没给我打过电话 。 但是 ， 我知道 ， 我对他的态度也不好 。 好多次 ， 母亲在电话里让我和他说几句话 ， 我都说算了 。 可是每次通话 ， 他都能悉心记录下我的情况 。 他一直关注着我、担心着我 。 母亲还说：2008年汶川大地震 ， 你在四川 ， 好长一段时间电话都不通 ， 他在家里急得嘴都起了泡 。 我这才想起来 ， 那个时候很多同事借电话给家人报平安 ， 我却说：没人操心我 ， 不打了 。 可是 ， 我没想到他也在为我担心 。
我在家呆了整整半个月 。 每天陪他养花、下棋 。 他的神志还不太清 ， 但是还认得我 ， 却再没曾经的严肃和苛刻 。 回到北京 ， 我每个星期给家里打两个电话 。 他在电话里叫我：妞妞 。 母亲说：铃声一响 ， 他就会跑过去抢电话 。 母亲还说：没想到他糊涂了 ， 你们父女才开始温馨起来 。 挂了电话 ， 我的泪落了下来 。
母亲一直以为他们亏欠了我 。 可是只有我知道 ， 是我亏欠了他们 。 如果我早早明白每个父母都是真心爱自己的孩子 ， 我也不会这么多年将自己游离在这个家之外 。 是我用坚硬的外壳拒绝了父亲 ， 拒绝了他曾小心翼翼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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