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 , 开水白菜代表川菜的最高境界,我持不同意见,加上“之一”就没有异议了 。
真正代表川菜最高境界的,应该是整个清汤菜系列,包括肝膏汤、清汤腰方、鸡豆花、鸡蒙葵菜,当然也包括开水白菜 。单讲烹饪难度的话,肝膏汤尤在开水白菜之上 。
但开水白菜声名远胜亦是事实 。是托了邓小平的福吧,据说老人家招待外宾,最喜此菜 。
相当推崇川菜的日本人,对开水白菜的评价极高 。他们在八十年代拍摄了一套《中国名菜集锦》,照片质量一流,书中说,“虽然用了开水这样的菜名,但实际用的却是特别上等的清汤 。四川厨师代代相传的规矩,‘味要浓厚,不要油腻,味要清鲜,不可淡薄’ 。”
我介绍清汤时引用的那句“厨师的汤,唱戏的腔”,也记录在册,可见当年一定是请动了真正的大师做顾问,泛泛之辈岂懂这些?
【开水白菜这道菜真的存在吗】
道理确实讲得透彻,可惜书中的开水白菜当今已无,即使请川菜正统传人邓师傅出马,也没办法 。
不是汤的问题 。扫清汤的技术 , 邓师傅早已出神入化,他嫌现在的食材味道不够,特地调整了鸡鸭的用量,那碗汤,看似淡如清水,入口浓厚无比,粘性十足,真是人间罕有 。
毛病出在白菜身上 。从前的开水白菜,要用四川东北部及重庆地区最优质的瓢儿白菜 。这个品种,叶柄阔且厚,色绿白 , 根部内侧卷曲呈瓢状,故名 。
农业一发达,反而会造成优良菜种的退化 。真正的瓢儿白菜 , 即使在四川,也可遇不可求,出川更找不到了 。
邓师傅只能用最好的娃娃菜代替 , 甜度倒还可以匹配,无可奈何的是娃娃菜色黄,不是那种绿白如碧玉的模样 。
把整棵娃娃菜剥出菜心,接着抽筋 。吃时要确保真正入口即化,这个过程不可忽略 。
我听过另一种做法,说是用缝衣针一口,在菜叶和菜帮上反复扎洞 。向邓师傅请教 , 他表示闻所未闻 。
“听起来有点道理罢了 。无非是打散纤维,同时让汤味进入 。不过抽筋时已把白菜的毛孔打开,效果相同,何必多此一举呢?”邓师傅想了一想,“而且白菜很忌讳铁锈味,扎了几百下,那还了得?”
将抽过筋的白菜心洗净,放在沸水中焯至刚断生 。瓢儿白菜可用目测法,以保持鲜绿色为度,娃娃菜煮来煮去颜色不变,就要靠厨师经验了 。
一断生,立即捞入凉开水中漂凉,再捞出顺条放在砧板上,用刀修整齐 。
今人见识浅?。钥撞酥恢涿?不知其实 , 把一些以讹传讹的传闻当成神话一样崇拜 。
最流行的一条,号称要用滚烫的清汤反复淋在生菜心上 , 直至烫熟为止 。
我也差点信以为真,幸亏有邓师傅指教 。这道菜,最难做到的要点是去除白菜的菜青气 , 那股难闻的气味,相信大家没少喝过学校食堂里煮的白菜汤 , 应该都有不愉快的经验 。
“只有用水煮,淋汤没办法控制 。”邓师傅说,“单单水煮还是不行,要浸在清汤之中,其间换一次汤 , 作用是让菜心入味,再把剩余的一点菜青气去掉 。”
把处理好的菜心装在碗内,另取清汤加一丁丁的胡椒粉烧沸,轻轻冲入即成 。
清汤虽叫开水,实际带一点茶色,跟娃娃菜的黄色接近,邓师傅求美观,有时撒几丝火腿,或用火腿丝将菜心扎一扎,红与黄搭配,颜色就好看了 。
邓师傅手下的服务员都与我相熟,时时向我抱怨,“今天邓师傅又做开水白菜给你吃,可苦了我们 。”
是何缘故?原来整棵菜只取菜心,一桌十人,就是十棵菜,剩下那么多边角料,拿去做员工餐,什么炒白菜、熘白菜、汤白菜,大家吃个不亦乐乎 , 名副其实地面有菜色 。
在传统川菜系统中有很多神奇的菜品,开水白菜只是其中之一而己 。只要对吊汤有丰富经验的师傅都能做到 。只是现在难找到能吊汤的老母鸡、老鸭了 。并且 , 白菜要用四川特有的“黄秧白”,也消失了……
传统川菜的“冬瓜燕”“鸡蒙葵菜”“竹荪肝膏”“酿鸽蛋”“玻璃肚头”“攒丝杂烩”等都与“开水白菜”一样,重用汤 , 刀工精细、强调以汤换味 。
以冬瓜燕为例 。
取冬瓜一方,修成整齐的四方型 , 再片成极薄的片,然后切成银针丝,用干净纱布包裹瓜丝,挤干部分水分 , 撒开后扑上豌豆淀粉 , 入水锅由氽熟后捞出,修理整齐排列备用 。
十枚鸽蛋去壳后上笼蒸熟,用上汤浸泡备用 。火腿切丝备用 。
取一汤盅,将瓜燕先整齐入内,再入鸽蛋、火腿丝,然后从边上淋入扫干净、调好味的清汤,上蒸锅十余分钟后取出即可 。
粤、鲁、淮扬菜均有海鲜之便,取料广泛、鲜物多样,自然有先天之力 。四系中唯川菜得海鲜不易,取料先天不力,这是地之不利 。但川厨却在有艰的鸡鸭鱼肉中自成一派,开以味致胜的新路,实则是殊为坚辛 。
川菜自古就有“小菜大作”的美食观,从艺术的观点来看“以艰绝为道、不失平正之法”是川菜美食审美的重要内容 。而以汤换味则是川菜平正法的最明显的例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