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记得两年半前的清明节 向着旋涡的核心处( 二 )


眩晕发作 , 一个身不由己的向心运动 , 当不停地向旋涡的核心处下坠 , 一旦触及到那核心处 , 会是什么景象呢?当我读到当代中国最杰出的诗人之一昌耀的一首诗《生命》 , 我认为我应该是找到了答案 。
《生命》(昌耀)
我记得 。
我记得生命
有过非常的恐惧——
那一瞬 , 大海冻结了 。
在大海冻结的那一瞬
无数波涌凝作兀立的山岩 ,
小船深深沉落于涡流的洼底 。
从石化的舱房
眼里石化的大海只剩一片荒凉
梦中的我
曾有非常的恐惧 。
其实 , 我们本来就不必怀疑 ,
自然界原有无可摧毁的生机 。
你瞧那位对着秋日
吹送蒲公英绒羽的
小公主
依然是那么淘气 ,
那么美丽!
昌耀的诗笔锋隐忍而酷厉 , 情境开阔而紧张 , 隐喻尖新而真实 。 他以持续一生从未停止的“苦修”——他的痛苦的辐射区是整整半个世纪的历史与社会 , 将西部的雄奇、狞厉 , 锻造成奇崛的语象 。 他以哲思和精粹的艺术语言 , 对人类精神的生存焦虑和精神困境进行了反省和审思 。 在这首诗中 , 他向我们呈现了一个超现实的诗境:
在大海冻结的那一瞬
无数波涌凝作兀立的山岩 ,
小船深深沉落于涡流的洼底 。
从石化的舱房
眼里石化的大海只剩一片荒凉
这就是下坠到时空旋涡的核心处的最后景象吧?地球上的生命现象 , 不过是茫茫宇宙大背景下的几朵小漩涡罢了 。 而种种的不可抗性 , 无论是时间的单向性 , 还是熵增的必然性 , 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结果 , 即所有的存在 , 最终必将灭亡 。 我们又能如何面对这终将覆灭的世界呢?世界终将是趋于孤寂的 , 万物也终将是会灭亡的 , 我们改变不了这一现实 , 只能改变我们对这一结果的认知方式 。 如何从悲观的客观中发现对于自己最大的意义 , 要远远比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推广到无限的灭亡中对自己内心世界的体验影响大得多 。 所以 , 昌耀以卓越的定力化苦难为财富 , 以爱的信念和对生死的彻悟变孤旅为慈航 , 他颂赞生命终究不朽 , 将诗笔一转 , 别开新章——
其实 , 我们本来就不必怀疑 ,
自然界原有无可摧毁的生机 。
你瞧那位对着秋日
吹送蒲公英绒羽的
小公主
依然是那么淘气 ,
那么美丽!
昌耀当然洞彻了人与时间的紧张关系 , 他迫切地观察与描写每一个事物 , 在它被时间碾碎之前聆听它无声的尖叫 , 并伸出手去打捞它在时间漩涡里越来越小的身影 。 没错 , 一切都将灭亡 , 然而终究我们还是可以看到很多坚持着“绵长恒久”的人 。 支撑他们这么做的 , 其实并不是这个外在世界怎样 , 而是他们内心的坚定 , 他们内心的“永恒” , 他们内心的历劫重生 。 人类之所以为人类 , 恰恰是因为人类心胸之浩渺伟大丝毫不亚于璀璨星空之美丽 。
作者:黎荔记得两年半前的清明节 向着旋涡的核心处】时空漩涡吞噬一切的星月夜就在我们每个人的头顶上 , 或许真的一切都是要消失的 , 我们也无法抵抗巨大的宇宙机器的冷冰冰与不仁慈 。 只是 , 那又有什么关系?每天每时每秒 ,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关心那些对我们来说重要的人 , 朝着自己的目标走着 , 在自己的时代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 。 这样的信念与这样的坚持 , 就是自我对于这终将灭亡的结果的回应 。 这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

作者:黎荔记得两年半前的清明节 向着旋涡的核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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