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燕南园的星空》:异质的诗歌史想象与女性诗人( 二 )


周瓒、马雁、范雪、李琬、康宇辰的作品显示了这些诗人比较知性的一面 , 她们的作品在题材的广泛性、语言的繁复程度、对元语言的反思方面显示了出众的综合能力 。 康宇辰的作品显示了她对于自己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北京大学校园的熟稔和热爱 , 她的作品跟北大的关联 , 至少是在可见性的层面 , 可以说是整个90年代出生的诗人之中的翘楚 。 对于北大的一系列的建筑、草木、人事 , 她进行了微观的、颇具耐心的观察 , 在其中投入了远胜于同龄人的注意力 。 同时她的写作受到自己长期研究的中国现代文学的影响 , 这不仅是一种学术的影响 , 而且是文学风格和文学想象力的影响 。 在她作品之中 , 我们能感受到20世纪40年代郑敏等九叶派诗人在写作时特有的“学生腔” , 以及兼容了理智和情感的富有思辨力和包容性的表达 。 我想在她的身上可以看到最为明显的来自大学新诗派和九叶诗派的传统的延续 。 在最近几年的观察中 , 我发现她的作品已经从对于修辞的控制转向了对自己表达之物的游刃有余的确信 。 当然 , 她在起点处的写作就不是天女散花似的诉诸想象力游戏的那种类型 , 而是以理性的沉思节制了感性游戏的冲动 。 因此她的作品对于我们理解九零后诗歌也提供了一种非常多元的路径 。 她的诗对于上世纪四十年代不仅是一种字面意义上的援引 , 而且是对于那个战乱年代情感结构的熟知 , 对其中人物的生活辞典的熟知 , 所以她能驾轻就熟地化用当时的书信、日记、档案材料 , 她的诗也可以说是她的研究中的“副产品” , 我们能够读到诗人对于所从事的专业领域的热爱与自信 。 在某种意义上 , 写诗似乎是她学术研究的一个组成部分 , 这个看似枯燥的系统 , 通过写诗能够形成一个生机盎然、富有建设性的闭环 。
写诗也是体认当时的文人情趣的一种方式 , 所以我尤其喜欢《沈从文写情书》 , 在其中能读到诗人的“非个人化”能力 , 她尝试转换成一个作家 。 但康宇辰的诗也在跟当代最为流行的现象对话 , 跟自己求学过程中的焦虑对话 , 跟从学生到“社会人”的身份转换的过程对话 。 她的诗有时候也成为从校园到生活大舞台之间的一种媒介转换装置 , 把不同的话语场的事物拎到一块 , 从而在它们之间制造语言错合 , 这也有效地解构了传统的甚至是现代文学所理解的“抒情”或“诗”的概念 。 它把“诗”转化到了“文” , 把散文、哲学、日记等组装在一个自洽的统一体中 , 从而对“才女诗人”这样一种文化刻板印象进行了隐微的调适 。
不同诗人之间的互相参照
诗人袁绍姗、黄茜的作品 , 则具有跟修辞传统决裂、以奔放的意象和抒情张力为特征的“直接写作”的风格 , 有浪漫主义诗人的决绝果敢和自信的语调 。 张慧君、苏晗则有另外一种原汁原味的抒情性和内省的感觉 。
张慧君的诗是一种单纯、质朴、高贵的抒情诗 , 她也受到翻译诗歌明显的影响 , 并且把现代主义以来重要的诗歌意象内化到汉语本身的结构之中 , 我们能在她的作品中读到一点阿赫玛托娃的格调(就“俄罗斯诗歌的月亮”这个称谓显露的特质而言) , 一点自白派处理自身情感的方式(不是那么极端的) 。 她在最近几年的作品中 , 显著地摆脱了女性诗歌与“疯女人”之间常见的隐喻关系 , 她疏远了西尔维娅·普拉斯这样决绝的声音 , 为自己寻找到了一种金黄的、充满微妙的女性感知力的声音 , 同时也是自我治愈的、充满曲折光明的 。 她写给女儿的几首诗 , 和另一位当代诗人袁永苹的作品 , 构成了当代诗中一组值得关注的声音 , 也许不远地从翟永明那里延续下来 。 尽管张慧君是一位医学博士 , 但罕见的是她的作品几乎没有任何医学方面的影响 , 和鲁迅 , 威廉斯·卡洛斯·威廉姆斯、戈特弗里德·贝恩这样的诗人不一样 , 她没有把医学的手术刀转向诗歌的解剖台 , 她的诗反而更像是一个不曾转业的文科生写的 , 我想这可能来自于诗人在漫长的学徒期中对文学作品的全面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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