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难追滨口龙介与契诃夫的距离有多远( 三 )


回到<驾驶我的车> , 其实也有这样的“伸手” , 那是以女司机渡利的形式出现的——渡利讲了自己性格乖张的母亲 , 也讲了自己在山体滑坡后没对母亲施救的过去 , 最后 , 渡利开车带着男主家福来到“杀死母亲”的原址 , 站在雪坡之上 , 开解家福 。 然而 , 当这个克隆的索尼娅说出“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时 , 却显得如此刻意 , 为什么?
因为家福和渡利 , 都在面对一种戏剧性的“创伤” 。
是啊 , 到底什么更可怕呢?或者说 , 身为饮食男女的我们更普遍的是在逃避什么呢?是妻子出轨、骤逝、弑母?而契诃夫通过万尼亚和阿斯特罗夫等人展示的困境 , 并非什么生死苦难 , 而是庸俗、是无意义:庸俗麻木的人们 , 庸俗无谓的日常 。
是的 , 万尼亚发现的哪里是教授的真相 , 而是生活的真相——这些睁开眼看到生活真相的 , 真是些抽到限定版命运盲盒的倒霉蛋啊!怆然一笑间 , 契诃夫倾注了无限的悲悯 , 于是借阿斯特罗夫的口说出:“那些活在我们以后一两百年的人们 , 那些因为我们这样愚蠢地、无谓地糟蹋了我们的一生而瞧不起我们的人们 , 也许会找到能够幸福的方法……”
何止两百年 , 千百年后都将有人“发现”如此这般的生活 , 有如梦游中人 , 不醒倒好 , 醒来发现自己盲人瞎马 , 已至峭壁悬崖 , 该怎么调GPS?答案无始无终 , 生活无始无终 , 一代一代人 , 前仆后继 , 言犹在耳 , 又能如何?
而<驾驶我的车>的最后 , 滨口龙介也给出了他的答案 , 家男登上舞台饰演了万尼亚 , 似乎是治愈 , 似乎是和解 , 但换个词 , 也叫自欺——他越演万尼亚 , 离真正的万尼亚越远 。
所以当最后渡利拥抱家福说出一句“我们要活下去”时 , 不如加一句 , “我们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活下去、自我说服地活下去”——因为思考并无成果、感悟并无所悟 , 如果连不自欺也难以做到的话 , 那只是导演让家福打了一个更大的茧 , 用一种新的隔绝去替代了之前的装瞎罢了 , 而这种招数最需警惕 , 因为人的狡狯在于 , 最善于用逻辑自洽来自我美化:比如我们总是分不清麻木和孤独的区别 , 分不清孤独和寂灭的区别 , 这也是为什么吗啡总比毒药来得可怕 。
看见“月蚀”
最后 , 人生总有“月蚀”之日 , 但也总有人看见的是天狗吃月亮 , 而<驾驶我的车>这篇<万尼亚舅舅读后感> , 写的就有点像面对“月蚀” , 捂住天狗嘴巴 , 让它不要吠月就行 。
虽然我无法理解滨口龙介的读解 , 但总难免在他拿万尼亚舅舅并论时想要再次澄清:直面痛苦 , 已经是人在命运面前最大的自尊心了 , 否则?否则要么是生来幸运的愚人 , 比如牢骚不断 , 觉得天底下自己最不幸的教授;要么成为家福——让“活下去”沦为口号 , 继续白白受苦 , 直到彻底紊乱和麻木 。
至于什么是人生之蚀 , 无非明暗交替 , 无非生活向我们透露交界线上的真容 。 是的 , 我们每一次对生活的“发现” , 必然进退维谷 。 如果进退维谷 , 反正进退维谷 , 那就进吧——至于<驾驶我的车> , 直接开了倒车 。
而做人能在离世的一刻 , 说一句做人这辈子过得诚不我欺 , 已算是最完美结局 , 只因直面真实 , 了无答案的真实 , 是契诃夫对睁开眼睛有如初诞的人们的最大犒赏——如果说生活是荒谬本身 , 那不自欺本身 , 就已是意义本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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