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眼睛不好 , 外婆很少出门 , 没人陪伴时最远也只到胡同口 , 我记得那时候除了唤我回家之外 , 再就是买豆腐时会偶尔走出门去 。
记忆里常来卖豆腐的只两个人 , 一色地推着改装的二八车后座驼着个豆腐板 , 他们的吆喝声 , 音色各异 , 辨识度极高 。 他们俩走街串巷 , 用不同的声调不厌其烦地反复赞美和歌咏着豆腐;一个男高音 , 高亢激昂 , 为豆腐慷慨悲歌 , 一个男低音 , 浑厚凄凉 , 将豆腐娓娓道来 。 且不论嗓音高下 , 两人车上的豆腐都是好的 , 掀开屉布都是一样的豆儿腥香飘满整胡同 。
这时 , 外婆便会放下手中的活计 , 去摸零钱和水瓢 , 而我早就开门跑了出去 。 金镶白玉般的豆腐盛在水瓢里 , 我每次都忍不住一口 , 叮下个角吃起来 , 买不起雪糕和零食 , 这就是难得的美味 , 这时外婆总要这么唠叨:“人生有三苦 , 打铁、摇橹、卖豆腐 , 上学后要好好念书 。 ”
【武汉|武汉老爸超赞“人世间”佳作,感动楚才专家】于是 , 我开始盼望上学 , 而当时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摆脱(应为“避免”——编者注)卖豆腐的命运 , 孩子的好奇心让我迫不及待的想早日摆脱外婆家周围这些井口般的胡同 , 独自去看看这些胡同之外的世界 , 那时我常天真地告诉外婆我要好好学习 , 长大挣很多钱帮外婆治好眼睛 , 然后带她去很远的外地旅游 , 外婆这时候总是笑着说些当时我听不太懂得话 , 现在回想起来意思大概是:怕是不能活到我挣钱的时候 。
看着太阳在外婆家胡同的两头东升西落 , 无法量化的时光在狭长胡同里阴阳明灭、来回穿梭 , 庄子曾感叹人生如白驹过隙大概就是这样子 。 从小学到大学 , 我往返于家庭与学校间的求学之路 , 可以概括成小学寒假作业本上的一道数学题:“一条小狗在两个相向而行的人之间来回奔跑 , 直到两人相遇 。 问小狗要跑多少距离” , 然而题目中的“相向而行”要改成“背道而驰” 。 终将远走他乡的游子们都无法回避这道人生命题 , 负笈游学 , 异乡为客 , 自古奔忙于忠、孝两端的人们皆“累累如丧家之犬” 。 从小到大 , 学校离家越来越远 , 身心两系的我也像极了那条奔忙的小狗 , 往返一次的时间要多长 , 往返一次的距离有多远 , 珍藏车票才是最好的答案 。
人要老去因为孩子会长大 。 随着我追逐梦想的脚步 , 外婆也加快了老去的步伐 。 当我的足迹走遍半个中国的时候 , 外婆已不能独自离开她身下的一方土炕;当我挣的钱超过童年那些天真的数字时 , 外婆的眼睛已彻底失明无法医治 。
外婆的最后几年 , 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 逐渐失忆 , 按着由疏及亲的次序逐个忘掉了所有的街坊、朋友、亲戚乃至儿女 , 也逐个放下所有的烦恼、牵挂、希望和等待 。 此后 , 外婆生命便一直停在弥留期 , 仅口鼻之间保存三寸呼吸 , 直至去世 。 我常替她怨恨命运的不公 , 慨叹为何“斯人也而有斯疾” , 这样的生存状态已无生趣 , 生而何欢 , 死亦何悲 , 仿佛在漆黑的走廊里 , 每走一步关上一盏灯 , 一直到眼界和意识完全被黑暗吞没 。
但这样接受死亡的方式 , 却真正符合她的性格 。 她一辈子做事总是先为别人着想 , 唯恐儿女们不堪承受突然失去亲人的痛楚和思念 , 故将生命逝去的过程根据不同的体征分解成若干阶段 , 让孩子们逐步适应接受她躯体从有到无的存在形式 。 至此 , 我想我理解了她 , 也终于可以释怀 。 抛开两头的生死而言 , 她的一生并不是为自己活着 , 而是为了别人活着 。 从这个角度看去 , 外婆并不是消沉地死 , 而是努力地活 , 坚强地为儿女们保留着三寸呼吸 , 这三寸呼吸的意义在于 , 可以减少“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 可以慰藉游子望乡的思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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