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磨|庄园丨推磨(散文)( 三 )


四丫哥先是进到我家的防震棚里 , 拿鼻子出溜了一阵 , 问我什么味道 , 这么香 。 我说中午你就能吃到了 。 他就出溜着鼻子走出了防震棚 。 我只顾看小人书《红灯记》 , 就没有在意他的行踪 。
小六子!小六子!小六子!娘一声叠一声地叫我 , 我还以为来地震了 。 我赶忙跑出去 , 娘正站在锅屋门口 , 惊慌失措地瞪着我:麦煎饼呢?是不是你偷吃了?看着娘夸张的表情 , 我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 嗫嚅道:我不知道 。 娘又喊:四丫!四丫!四丫!四丫哥从茅房里提着裤子出来 。 娘又用瞪圆的眼睛盯住他:麦煎饼是你偷吃了?四丫哥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 什么麦煎饼?我不知道 。 娘一屁股坐在地上 , 掐着脚脖子大哭起来 。 看到娘这样伤心 , 我又后悔又害怕 , 更不敢承认了 。 四丫哥若无其事地蹲到娘的跟前 , 说大娘你有话好好说 。 娘哭道 , 你三姐夫家今个来送日子 , 我特意烙了三张麦煎饼 , 招待新客的 。 你看看 , 只剩一张了……人马上要来了 , 怎么办哇?四丫哥说 , 大娘你放心 , 我一定让三姐夫吃好吃饱 , 这事包在你侄子身上 , 你就放宽心吧 。 娘停住了哭泣 , 半信半疑地瞅瞅四丫哥 , 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 去锅屋里收拾菜去了 。
恐惧终于被好奇心取代 。 我倒要看看四丫哥是怎么样用一张煎饼让我们三个人都能吃饱的 。
三姐夫用小胶车推着礼物到我家来了 。 娘准备了四个菜 。 四丫哥陪三姐夫象征性地喝了一点酒 。 到吃饭环节 , 四丫哥用盘子把那个幸存的麦煎饼端了上来 。 那个幸存的麦煎饼已被四丫哥分成了四块 。 只见四丫哥先拿出一块 , 极其郑重地双手递给三姐夫:老兄 , 这个麦煎饼是我大娘特意给你烙的 , 就是撑——死 , 你也要都吃了 。 拿着 , 实落的!
四丫哥说到“撑——死”两个字时 , 很慢很重 , 还拖着音 。 只见三姐夫接过那块麦煎饼 , 慢慢地 , 一点一点地咀嚼着 , 好大一会才吃完 。 我和四丫哥也各自吃了一块 。 当四丫哥把最后一块麦煎饼递给三姐夫时 , 三姐夫一再说吃饱了 , 吃饱了 , 怎么劝他也不吃了 。 送走三姐夫 , 我和四丫哥都笑成了泪人 , 我娘也擦着眼睛咯咯地笑起来 。
我们家真正吃上麦煎饼 , 那是分地后的第二年 。 我家承包了五亩地 , 除去交公粮还剩下三大缸小麦 。 娘先是把地瓜干和小麦掺着吃 , 后来干脆就不吃地瓜干了 , 全吃小麦 , 地瓜干成了猪饲料 。 遗憾的是娘刚吃了几年的小麦煎饼 , 就走了 。
后来我接待了一批北京来的新闻采访人员 , 到沂蒙山区采访 , 看到山区的农民也都吃上了麦煎饼 , 大家都很欣喜 。 但我们被一位老大娘给问哭了 。 她听说是北京来的客人 , 就问:您是北京来的?我就是好奇 , 现在的毛主席 , 是不是天天都能吃上麦煎饼卷鸡蛋了?
老家拆迁的时候 , 我把我们家的石磨搬到了幸福小镇社区 。 本来是想当一件文物 , 后来实在不想再吃集市上买的咬不动的面煎饼了 , 就对三姐说 , 我还想吃咱小时候的石磨麦煎饼 。 三姐二话没说 , 淘小麦 , 推石磨 , 摊煎饼 , 竟然还是那么娴熟 。 第一张煎饼起鏊的时候 , 我又闻到了那刻骨铭心的香 。 我从三姐手里接过来还有些烫手的麦煎饼 , 分成了两份 。 姐弟两个吃着 , 笑着 。 三姐突然说 , 要是娘在该有多好……我们都停住了咀嚼 , 开始擦眼泪 。
社区的老人们都过来品尝 , 三姐就分给他们几张 。 大家都说好吃 , 并纷纷述说着生产队时期推磨的事情 。 后来三姐干脆就组织起一些老姊妹 , 办起了个“老姊妹公社” , 不光做水磨煎饼 , 还做豆腐 , 生茬豆芽 , 织渔网 , 做小棉袄 。 他们说着笑着劳动着 , 产品很受欢迎 。 我看到三姐身体也比从前硬朗多了 , 虽然忙了 , 脸上的笑容却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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