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和母亲
◎ 梁生宜
落日和母亲
我和母亲在林子散步
谈及我小时候
落日像一名即将临盆的孕妇
一颤一颤的
近几年东奔西走劳累
母亲也随我
很少有静谧的时刻
说到不堪重负的往事
她累了
慢慢往回走
像驮着落日
在废墟上唱歌
老屋垮了
像一个要糖吃的孩童
身子被扯走了
脚还紧紧地勾住橱窗前的那根柱子
缺了腿的椅
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废弃的牙膏已被挤扁
一地的破砖烂瓦
如同我的过去
风毫不留恋地穿过
山的阴影渐渐地覆盖全身
黑暗快要吞噬
我坐着不动
迟早也会成为它的一部分
这真是糟糕
每道目光都在凌迟
海潮一遍遍地推倒并碾压一切
我死过一万次又活过来
一只云雀 ， 跳来跳去
冬天的边上
冬天的腹地
属于一场劈头盖脸的大雪
属于火炉、看书与煮茶
还有祖母在旁
不停闲地掸去桌、镜框和镜框里陌生人
不存在的灰尘
看烦了 喝饱了
信步走到屋后的竹林
重新认识这个简单的黑白世界
天空、大地还有屋檐都是白的
茅屋和炊烟是黑的
它们在一片白中弯弯曲曲寻找出路
祖母为我轻轻拍打肩上的雪
我为她拂去头上的岁月
这些年的雪落了就再没化过
而她也将
一步一步
从冬天的边上
挪到人间的边上
本文图片
坐着绿皮火车去见你
把见你的心思一再按压
如同用雪捂住大地
把见你的时间一再推迟
等待一棵树或一只麻雀的讯息
我没有坐飞机或是汽车
选择了一辆慢慢吞吞的绿皮火车
或者 ， 我可以走着去见你
我不能做什么
只能看着窗外变幻的风景
每个原野、山峰、村庄
都是你的背景
我要骑着一匹白马翻越十八座山峰去见你
我的亲人
在这苍茫的人世上
在这苍茫的人世上
众生皆是野草
左摇右摆
祖母的草被风掐断了
她终是没等来最后一个儿子
一个流浪在外的游子
在她床前
我们如同摁倒的草
匍匐在地上
故乡远方
以前我迫不及待地离开它
为它的苦寒和贫穷
现在又急切地回来
为堵上身体里遗失的那部分
我从村西慢慢走到东头
不断和记忆对比
蓝砖瓦房窘迫不安
似乎一推就倒
清代才子张书绅住过的宅院
房梁悬倒
院中散落一地碎砖烂瓦
蒿草把我的童年掩埋
我的时代像飞走的鸽子一样
远去了
熟悉的面孔找不到了
庙街下曾经坐满了挤挤挨挨的人
如今只有一两个老汉闭目晒着太阳
也不跟人说话
一股惊慌袭上心头
我找不到我想找的
甚至怀疑这段过往是否真实存在
我究竟从哪里来
不断地问自己
还好村口的那棵榔榆树在
庞大的树冠覆盖了我的彷徨与不安
我摘了几片树叶夹在书里
【梁生宜|青年文学之星丨梁生宜】连同我的故乡
一起带走
三月出发
打点行囊 最好什么都不拿
坐一趟慢车晃荡到海南
途中可写日记
记录植被的变化
大海对一切漂泊的灵魂有致命吸引
日月湾一坐一天
看完日出又看日落
此后向北
每一天都是三月
随便搭乘一辆水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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