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备忘录
叶东旭
被黄红黑土写成不朽 ， 那是一个名字叫农民 ， 是无垠土地中的金字塔 ， 生长在大地上的太阳 。
把笑容和心跳贴近土地 ， 躬下去 ， 虔诚地躬下去 ， 倾听恋人为你祈福——千万次重复的这个造型 ， 于是凝固成永恒的塑像 。
是爱恋也是修行 ， 一心在泥土里活出个模样 。 轮回变幻的季节 ， 把折磨渲染得淋漓尽致 ， 煎熬着永恒不变的拳拳之情 。 注定被太阳烙印的脊背 ， 是你唯一能世袭的家谱 ， 如黑蚁般弯曲 ， 骄傲地匍匐着 ， 年复一年蜕去了苦难 ， 当火辣辣的紫外线成熟了庄稼 ， 也成熟了古铜色的座座脊梁 。
世代遗传的根全是痴情 。 你爱恋的节气 ， 以土沐浴 ， 水照影 ， 风擦脸 ， 交替着青春与暮年 ， 风情万种地刺绣秧苗 ， 收割麦穗 ， 翻动泥土 ， 还挑逗着燕子和蜻蜓的飞舞 。 回头望 ， 被征服的爱那么安详 ， 都金灿灿地铺垫着来路的漫长 。
而有时并不都是欢悦 ， 恋人支付的诺言却难以兑现 ， 赚取了多少泪水和愁怅 。 于是 ， 你一次次想起祖宗 ， 从那干涸贫脊的土地成长出来 ， 是那坚毅 ， 执着 ， 还有许多美好的畅想 。 漆黑的双爪捧起眼泪 ， 狠狠地摔向沧桑大地 ， 任那绝望激荡回响 。
即便这样 ， 你永不背叛 ， 背叛意味着放弃以前的原则而走向未知 。 无数次地从头开始 ， 就像太阳高高升起 ， 为你注射不屈的坚强 。
那么 ， 强劲的暴风雨扑过来吧 ， 你赤裸裸昂首其中 ， 愤然呐喊 ， 任呼啸的风雨鞭挞着肉体 ， 和心灵的累累伤痕 ， 听任岩浆从心底喷扬 。 这是刻骨铭心的神圣洗礼 ， 在辽阔的祭台之上修行一生 ， 不安的魂灵在黑夜吟唱 。
一次次的丰收会接踵而来么 ， 或者热恋之后又是失望？你不可改变 ， 永世承载着沉重的大地 ， 和蔚蓝苍穹的神秘莫测 ， 将命运弯成巨大的问号 ， 像一支弓箭永不折断 ， 射出那无休无止的华丽梦想 。
等待着 ， 而丘比特的回音如世纪之约 ， 漫长得似乎遥遥无期 。
等待是心灵漫长的苦役 。 痛苦吧 ， 痛苦使人快乐 ， 快乐使人智慧 ， 智慧使人长寿 。 日子就是太阳 ， 你痛苦它也升起 ， 你幸福它也会沉降 。
太阳仿佛凝固了一般 ， 像一滴殷红的血 ， 高挂在云也没有的天空 ， 放射出炽热的金色火焰 ， 绵延千里地焚烧而去 ， 欢呼着焚烧绿色之梦 。 你的心也凝固了一般 ， 没有血色 ， 祭祀在高耸入云的祭坛 ， 等待着炼狱恐怖的声音 ， 为心灵的死囚诠释再生的渴望 。
在这沉重的寂静里 ， 你想起了祖先讲过的故事 。 那是一只金色的葫芦 ， 盛满了取之不尽的食物 ， 摇晃着宝葫芦 ， 摇晃着梦幻 ， 就会有美味佳肴纷纷来到餐桌上 。 这是多么美好的安慰啊 ， 简直如呼风唤雨 。 宝葫芦的“魔法”附在你的心灵 ， 一次次燃起新的幻想 。
但这毕竟是一个童话 。 鲁迅先生说过 ， 世上本无所谓希望 ， 也无所谓失望 ， 就像地上本没有路 ， 走的人多了便成为了路 。 背负着沉重的命运 ， 你无法逃避 ， 更不能投降 。 那么 ， 死亡或者新生同时来临吧 ， 不在死亡里新生 ， 就在新生中死亡 。
酒精的烈焰烧红了夜空 ， 只有月亮在自斟自饮 ， 冷冷地俯瞰着遥远的人类 。 这燥热的夜晚仿佛沸腾 ， 风儿躲到哪去了 ， 知了无奈地藏在树叶下面 ， 低吟着一首忧伤的曲子 。 月亮孤独 ， 似你的心情 。 用什么方式同它对话呢？多少个日子都是这样 ， 你不想睡眠 ， 久久地凝视着柠檬色的月光……
那么 ， 明天雨从那遥远的太平洋上飘过来吧 ， 你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 让那倾盆大雨带来灵感 ， 为大地作一幅浪漫春天的画卷 。 而你手抓一把干燥的泥土 ， 在默默地唱着《深深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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