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战火里逃难的孩子

他曾是战火里逃难的孩子
万晓
4月1日 , 今年好像大家都没有心思过愚人节 , 因为世界的现状 , 超出大多数愚人节恶搞的想象 。 大约九点 , 我喝着咖啡 , 一边放任自己给一块吐司刷很厚的黄油 , 一边刷微博 , 看上海隔离的各种新闻 , 还听着张国荣的歌 , 跟着哼唱:春天该很好 , 你若尚在场——像每年的这一天 , 怀念我心中最亮的星 。
突然 , 也在刷手机的丈夫说:桃枝孃孃今天早上走了 。 差一周95岁 。
我们不震惊 , 只是遗憾 , 也谈不上很悲痛 , 毕竟95岁算喜丧 , 而且上个月她老人家就病重了 。 桃枝孃孃是他父亲的堂姐 , 抗战时他父亲十来岁 , 惜别寡母 , 跟着桃枝孃孃一家从湖北汉川乡下逃避战乱到重庆 , 他父亲就跟着堂姐家众多的兄弟姐妹一起长大 , 也在余生里守望相扶 。
我突然有个念头:这下他们过世的兄弟姐妹们是不是会团聚呢?掐指算来 , 公公离开这世界14年了 。 在我们家庭生活中很多重要的事情发生时 , 我都会想念他 。
我至今记得第一次跟丈夫去他家 。 那个年代 , 恋爱都是冲着结婚去的 , 所以两个人内心一旦确认恋爱关系 , 就是见家长 。 在我20岁的眼里 , 57岁的公公是老年人了 。 他下班回来 ,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他进屋 , 瘦瘦的 , 很严肃 , 动作轻缓 , 简单和我打了招呼就进厨房了 。 我看得出他努力对我表现客气 , 但是我又有点感觉受冷遇 。 婆婆就不一样 , 漂亮 , 和善 , 健谈 , 让人感觉轻松亲切的一个阿姨 。
后来公公做的既考究又可口的一大桌菜 , 让我为自己之前的小小委屈而内疚 , 我自己的父母只会做最普通的家常菜 , 我在心里想:以后经常能吃这么可口的菜真不错 。
后来我们水到渠成地结婚 , 基本上每个周末 , 都坐5路电车到观音岩 , 过马路 , 下张家花园那一大坡石梯 , 回到公婆家 , 吃公婆精心准备的丰盛大餐 。 公公依然话不多 , 但是手上活不停 , 浇花 , 修枝 , 用毛巾擦拭家具 , 在厨房里切菜 , 炒菜 , 愉快地看我们狼吞虎咽 。 初夏 , 阳台上茉莉花开了 , 他看一眼花 , 抽一口烟 , 非常陶醉 , 眼睛发亮 。
后来我怀孕了 , 有一天 , 大概我们还没有起床 , 公公就敲门 。 进得门来 , 他晃着手里的袋子:我给你拿了个痰盂 。
痰盂?我疑惑地看着袋子 。 他走进厨房 , 把一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大个子的团鱼倒进水槽 。 我顿时明白他是乡音无改鬓毛摧 , 湖北人嘛 。
快到预产期我们做B超 , 医生暗示是一个女儿 , 我们顶着大太阳回家 , 告诉公婆可能是个女儿 , 我们和婆婆都觉得挺好的 , 可是我感到公公明显的失落神情 , 不知道他是完全不加掩饰的不高兴 , 还是这已经是他努力掩饰的效果 。 他自己是独子 , 我丈夫也是独子 , 我理解他想有个孙子继承香火 , 但是我心里也非常不高兴他这样没有风度 。 从那天起到孩子生下来 , 我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这个孩子生下来受爷爷嫌弃的话 , 我要加倍呵护她 。
可是他第一次见到我女儿的时候 , 我看到他小心翼翼抱着孩子 , 他的脸上开出一朵花 , 欣喜 , 温柔 , 爱怜 , 巴结 , 想尽全力对她好 , 都在眼睛里 , 都在笑容里 。
女儿十岁前的很多时候 , 都是跟着爷爷奶奶 。 女儿喜欢吃什么爷爷就给她做什么 。 女儿很喜欢吃鱼 , 爷爷烧好鱼 , 单独拿一个盘子给他盛着 , 端到写字台上 , 让她一个人慢慢坐着吃 , 不许说话 , 吃完了鱼才可以上桌吃饭 。 女儿后来回到我们家觉得奇怪:你们吃鱼怎么是大家一起坐在饭桌上吃?不是应该一个人另外找个地方吃完了鱼再吃饭吗?不管长多大 , 我猜女儿也会记得 , 有一件事情世界上只有爷爷一个人为她做到了 , 她每天回家一换下鞋子 , 爷爷就会拿去卫生间给她刷得干干净净晾在门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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