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特稿:三十立什么( 六 )


路上 , 她喜欢做一项性格实验 , 有时外向热情 , 有时拒人千里 。 她记录每天的对话 , 然后重新感受自己 。 结果发现周围反馈的差异微乎其微 , 没有人那么在意自己 , 也就不必多费心思伪装 。
以前 , 她在微信上有事说事 , 很少发表情 , 后来弄了一套张飞的表情 。 有天老板就说“你怎么能给客户发张飞的表情” , 他转来许多“小猫咪拜托了”之类的表情 , 说以后就发这一套 。
她曾经纠结于该如何处理跟人的关系 , 到底要不要把某人留在朋友圈里 , 三天可见还是一个月可见 。 她有许多分组 , 一屏都装不下 。 现在看来 , 这些都显得多余 。
以前 , 她在城市看不到城镇的剧本 , 在城镇看不到乡村的剧本 。 旅行途中 , 邱领80%的时间在县城和以下行政区域 , 延伸自己向上向下的触及度和理解度 。
“向上不难 , 但向下总是很难 , 要谦卑、耐心、共情 , 还要能抵御痛苦 。 把每个接触到的人做为独立人格去尊重和给予时间 , 无关对方的身份地位处境 , 顺其自然地交流 。 ”
车盘旋在蜿蜒的山路上 , 进到村庄里、田埂间 , 晚上回到乡镇和县城休息 , 第二天继续 。 她和老乡沟通 , 看到他们的心思 , 理解背后的渴望、无奈、局限和改变 。 邱领很少去交门票的景点 , 如果非要去就拉上当地人一起 , 把本是游客的经历变成尽可能丰富的体验 。
她从小习惯了电、车、卫星、网络 。 时常忽略甚至想不到 , 对有的人来说 , 这些不过是近几年才有的改善 。 “我们和他们 , 因为出生家庭的不同 , 导致了一些前期无法选择的不公平 。 住在客栈里的我们有电热毯 , 但旁边的人家还要烧牛粪取暖 。 我要喝瓶装水 , 而他们只有存在水缸里的水 。 ”
“如此我们还时常不开心不满足 。 所以可能是我们要的东西不对 。 我们要温暖 , 却误把它当成了大房子;我们要健康 , 却误把它当成了药品和健身卡;我们要快乐 , 却误把它当成了金钱;我们要自我 , 却误把它当成了衣服和化妆品 。 ”
以前她的生活里 , 投资圈的大佬吃过许多高档餐厅 , 去过许多五星酒店 , 业余生活是蹦迪 , 抽电子烟 , 周五晚上能瞬间叫来20人组局 , “我不知道是我的嫉妒还是偏见 , 我总觉得这种生活没有那么真实和吸引人 。 ”
相反 , 所谓的乡村生活沾满烟火气 。 邱领在贵州的村子里遇到了张姐 , 一个做蜡染的非遗传承人 , “她不会跟你聊文化保护 , 她只关心自己的蜡染能赚多少钱 , 政府能给多少补贴 。 ”
张姐的丈夫常年卧病在床 , 有两个儿子要读书 。 她把自己逼得越来越像个成功的女性商人 。 那些高大上的商业逻辑 , 她从没想过 , 但她知道怎么把事情做起来 。 她开了民宿 , 办蜡染课程 , 接待外国人 , 因为他们往往更愿意花钱 。
张姐说自己以前很高傲 , 不喜欢跟别人沟通 , 县领导来了 , 人家都去敬酒 , 她不去 。 她后来觉得这样不对 , 为了打开名声 , 张姐学着过年过节的时候给县上领导发祝福和问候 。
跟张姐比 , 邱领觉得自己像个井底之蛙 。 她在美国的艺术史课堂上 , 学习把展品从原始环境中抽离出来 , 如何在博物馆被架空的环境下再次重生 。 “我的这些经历 , 在张姐面前不值一提 。 ”
邱领知道村里的人也会坑人讹钱 , 但她理解他们的动因 。 无论是在贵州的村子还是北京的CBD写字楼 , 大家都一样 。
她想留在云南 , 但朋友劝诫 , 不能这样“懒下去” , 得回去做些事 , 做好了再来 。 远方是需要门票的 , 而且门票很厚 。 “他们给我种种建议和灵性的想法 , 帮我把未来拼得既现实 , 又够明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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