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门栅后的母亲

【老人|门栅后的母亲】
老人|门栅后的母亲
本文图片

是一个雨丝飘飞的黄昏 。
我在街边拦出租车 。 每当前方的绿灯亮起、车流滚滚而来时 , 我便满怀希望 。 但是 , 似乎约好了似的 , 几乎所有的出租车都按下了载客标志 , 从我身边疾驶而过 。 也有空车 , 前面有豪客似的 , 一往无前地弃我而去 。 我想起一个出租车司机告诉我的 , 他说 , 黄昏时分“落雨” , 好比天上“落米” , 是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抢米”的时候 。 “米”是眼下上海人的说法 , 就是钞票 。 我还听一个司机说过枪手和刀客的故事 , 他高度概括地把人和人的关系说成是互相“宰来宰去” 。
我明白我的希望渺茫了 , 抚着凌乱的头发 , 沮丧地转过身 。 此时雨丝更密了 , 我发现有人在对我微笑 。
这是一个白发老妇人 。 她站在一扇半人高的门栅后 , 朝我招手 。 我走过去 , 并不期望她会告诉我怎样一个传奇 。 在这个遍布枪手和刀客的城市 , 已经没有侠客了 。 吸引我的是老人的微笑 , 它诚恳朴实 , 在这阴沉的天气里 , 给人蓦然回首的惊喜和温馨 。 而且我有点儿好奇 。
老人让我站进屋檐下 , 门首的墙挡住了斜风冷雨 。 原来 , 她是要我来这儿避风的呀 。 我心头一热 , 忙着道谢 , 还被她可掬的微笑感染 , 和她相视而笑 。 在这浮华人世 , 我们已经很少真实地微笑了 , 尽管它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商厦、宾馆、酒宴和电视屏幕上 。 当一种东西泛滥的时候 , 恰恰也是它最珍贵的时候 。
我们开始了闲聊 。
老人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两管眼药水 , 说是好心的邻居送的 。 她说她患了白内障 , 右眼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 至于开刀 , 她已经84岁了 , 老了 , 何必再去吃一刀呢 。 她又轻轻地说:“我没有劳保呀 , 花不起这笔钱 。 ”
我的心蓦然一沉 。 我这才明白 , 她何以要为区区两管眼药水而满怀感激 。 她在感受人间温情的同时亦在品尝生活的无奈 。 很自然的 , 她聊起了自己的身世 。
她9岁起在棉纺厂做童工 , 做了二十多年 。 后来结婚有了三个孩子拖累 , 就做了家庭妇女 。 老伴去世以后 , 她一直和大儿子过 。 她的女儿 , 因为房产 , 和她打了十年官司 , 彼此已经视若仇人 。 至于小儿子 , 也因为房子的事 , 三年没有来往了 。 “我这个小儿子 , 是上海交通大学毕业的呀” 。 老人眯着眼睛结束了她的叙述 。
我注意到老人说到小儿子的神情 。 当年儿子考入名牌大学时 , 那份母亲的骄傲还依稀可辨 , 只是岁月磨损了这份可贵的爱 。 我还唏嘘感慨 , 为了房产 , 母女对簿公堂 , 耗时十年 , 此中是非曲直 , 外人又岂能一目了然呢 。 我只是感叹世态炎凉 , 亲情淡薄 。
我还想到和老人同时代的那些女人 , 她们有很多为了家庭为了孩子 , 牺牲了自己的事业 , 耗尽了一生的心血 。 这是整整一代母亲的命运 。
我一时无语 , 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位总在微笑的门栅后的老人 , 和她身后长长的甬道 。 我很熟悉这样的石库门老屋 , 那里模糊着我的童年和少年 。 我知道在那甬道的尽头是光线暗淡的厨房 , 还知道顺着那幽暗的弯弯曲曲的木楼梯走 , 在亭子间门前 , 有一个小小的平台 , 我恍惚看见我们在那里奔跑的小小身影 , 我们扶着门栅看外面的世界……
我忆起母亲那里也做过这样的门栅 。 那是我们幼小的时候 , 母亲为了防止我们擅自跑到户外(一步之遥就是车水马龙呢) , 请人做了这道安全的门栅 , 它让我们看到外面的世界 , 也把城市的危险阻拦在栅外 。

经验总结扩展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