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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时间的尘埃里，一切栩栩如生……( 三 )


中学同学万大年是车站员工子弟 ， 只有一个姐姐 。 在一个只有姐弟两个孩子的家里 ， 我见到了离车站最近 ， 而一家最井然有序的生活样貌 。 万家位于铁路大院中段 ， 也是平房 。 院子住户多数是从外地迁来的铁路职工 ， 大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 万大年一家同样说普通话 。 万大年是个短跑健将和足球能手 ， 爆发力强 ， 曾长期保持县中学百米最好成绩 。 他一年四季运动胶鞋不离脚 ， 有机会就到操场运动 。 他的皮肤比女生还要白 ， 带卷的头发 ， 深陷的眼窝 ， 小嘴里一口细碎白牙 ， 说话虽很刻薄 ， 却不被女生反感 。 他每天从车站骑车到小城西端的学校上学 ， 长途跋涉常常使他后背留有明显汗渍 。
时间具有剔除、斩断或定格一切的功能 ， 留待你去选择的空间其实很有限 。 只记得在一个特别特别炎热的夏季午后 ， 我随着小万来到他家 。 这个家宽敞明亮 ， 布置得井井有条 ， 墙上挂着黑白全家福 ， 靠墙的桌子上放着木质座钟 ， 另一面墙边靠着缝纫机 。 万大年的妈妈戴副眼镜 ， 矮胖的身材 ， 留着短头发 ， 神情和蔼 ， 说着好听的普通话 ， 腰上围着围裙 ， 正在缝纫机旁忙碌着 。 小万的姐姐和我们在一个中学上学 ， 她在看小人书 ， 姑娘个子不高 ， 有些微胖 ， 肤白唇红 ， 一个小痦子长在上唇 ， 黑发不浓密 ， 但十分飘逸 ， 散发出让人迷醉的香味 。 她上身穿件适合夏季的短袖白的确良衬衫 ， 下身是百褶长裙 ， 脚上一双样式很新的粉色塑料凉鞋 ， 让她白嫩细瘦的小脚在里面楚楚动人 ， 我发现她大脚趾比其他脚趾要长很多 ， 快要探到了鞋外面 ， 透亮的指甲盖很小很圆润 。 在贫困的年代 ， 所有的孩子都没有穿过尺码适中、大小正好的鞋 ， 不是大 ， 就是小 ， 要么是父母为孩子打出了过多的富余 ， 要么就是捡别人穿过的凑合 。 那个时候男女“授受不亲” ， 万大年的姐姐不像女生在学校时候那样不理男生 ， 而是落落大方 ， 满脸的真诚 ， 很高兴地和我打招呼 ， 比我想象的热情、自然 ， 让人很舒服 。 在她母亲的嘱咐下 ， 她把切好的西瓜端过来 ， 与我们围在小桌旁一起吃 。 她的嘴很小 ， 每吃一口像都很费劲的样子 ， 我们吃了两块 ， 她也就吃了半块 ， 西瓜汁流到嘴外她脸就会红一下 ， 随后很快用手擦掉 ， 她把西瓜子十分小心地吐在手上 ， 再放进盘子里 。 她叫万小花 ， 那天不同意把她看的小人书借给我 。 上大学后的一个假期 ， 因为托运困难 ， 到他家找人托关系 ， 我提起这件事 ， 她完全不记得了 。
家住火车站附近的还有我小学时一度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吉平 。 他家院子不小 ， 养着鸡、鸭和兔子 ， 屋里很狭窄 ， 家具都凑合着摆 ， 进去发现哪儿都很拥挤 ， 拥挤更因为家里人多 。 吉平的一个哥哥我认识 ， 是我父亲教过的学生 ， 到我们家为我们修过收音机和闹钟 。 从他口里我才知道 ， 这家的四个男孩中 ， 有三个是我父亲的学生 。 据我从父亲那里了解 ， 他们都心灵手巧 ， 乐于助人 ， 学习成绩优异 。 这家人似乎都不善言辞 ， 在这间拥挤的屋子里 ， 在火车鸣叫声中 ， 他们很安静 ， 沉默作为他们的常年习惯 ， 为他们赢得了精神上的专注 。 照例 ， 我在这里也没有见过吉平的父亲 ， 他的母亲很清瘦 ， 很利落 ， 眼睛十分明亮 ， 鼻子下面有个小小的伤疤 ， 满头的银发整整齐齐地拢在耳后 ， 耳垂上戴着银色的小耳环 ， 但即使在外人面前刻意掩饰 ， 她操劳导致的苍老 ， 人们也无法忽略 。 他母亲居然是抽烟的 ， 而且抽的是烟袋 ， 这让我感到很好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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