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丨兰州大学?:书岇

放鱼
文丨书岇
这是女儿第三次来找我 , 乞求我把鱼缸里的鱼儿放生 。 月色渐柴 , 落在书案前的月光也渐渐慵懒 , 我停下手里的毛笔 , 借着一点风力 , 将纸上的墨水沥干;随后 , 我举起手中的纸张 , 缓缓地念出自己写下的一联诗句:须知香饵下 , 触口是铦钩 。
今天的字倒还过得去 , 我微笑着 , 满意地说道 。 女儿又一次吃了闭门羹 , 我的余光瞥向她远去的身影 , 这回她把步子调得很快 , 背也挺得老直 。 等到她走远 , 拐进自己的房间 , 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 我才沉重地放下手里的字 , 长舒了口气 。 这晚习字的时间长了些 , 缸里的鱼儿也该饿了 , 我从抽屉里拿出鱼食 , 随手往鱼缸里洒了些 。 它闻见香气 , 从缸底游了上来 , 蛇形着身子翻出水面 , 搅和起一阵水声;一阵骚乱后 , 那溶解在水里、仅存的一点月色被蚕食殆尽 , 只剩书案上还亮着一盏老旧的台灯 , 正比画着我佝偻的身形 。 我走向里屋 , 打开女儿的房门 , 里边灯还亮着 , 她已背过身去 , 紧紧地抱着一团被子 , 睡下了 。
夜近三更 , 暑热的余孽仍未消散 。 我躺在凉席上 , 轻轻摇着手里的蒲扇 , 回忆好似一根脐带 , 联结着往事的母体 , 不论如何挣扎 , 仍然难以向新的一天脱胎 。 我又想起了她 。 不觉间 , 距离妻子逝去 , 已有十年之久 , 可她似乎从未离去 , 仿佛还躺在我的身边 , 像从前一样 , 各睡一头 , 做着两个不同的梦 。 我并非一个称职的爱人 , 也不知道如何爱她;但我已尽全力 , 努力地成为一名称职的丈夫 , 一直好好待她 , 直到她逝去的那天 。 她走后 , 我并没有悲恸 , 也不曾流过多少泪 , 只是总觉得心头荒芜了一片耕地 , 纵使她从未开垦过、播种过什么 。 直到女儿逐渐长大 , 将要成年 , 操心的事愈发多了 , 那片空白才慢慢填补起来 , 就像此刻 , 隔着一重墙壁 , 还能听到她小女孩般放任的鼾息 , 这让我感到些许心安 。 眼下 , 夜晚从白昼的炙烤里 , 慢慢冷却下来 , 被夜风干燥后 , 又显得格外瘦硬 , 像极了黄鲁直的书法 , 欹侧变化 , 不受羁束 。 我起身走向客厅 , 替鱼儿换了新鲜的水 , 随后展开宣纸 , 倒满墨汁 , 本想纵着一点诗意 , 写下那首李群玉的《放鱼》;可写完“早觅”二字后 , 手却迟疑下来 , 不再下笔 。 我叹了口气 , 回到床铺 , 伴着些许记忆与女儿的鼾息 , 浅浅睡去 。
第二天 , 我似往常一样被太阳唤醒 。 鱼缸里的鱼儿沐浴在阳光里 , 正惬意地闲游 。 书案上 , “早觅”二字横斜在纸上 , 笔力遒劲 , 颇有几分意趣 , 迥异于我平时法度谨严的行笔 。 我坐了下来 , 研磨了些新墨 , 将整联诗写完;正当我停笔 , 摇头叹息 , 自愧下笔多有摹仿、钩添之处 , 失了神韵 , 女儿却跺着步子 , 来到我书案前 , 不分青红皂白 , 便从我手里夺过那幅字 , 扬着嗓子念道:早觅为龙去 , 江湖莫漫游 。 她将字撕了 , 撕得粉碎 , 一边撕 , 还一边说我是个伪君子、自私狂 。 我看着她那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模样 , 觉得几分滑稽 , 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 我夸她撕得好 , 告诉她 , 我对这幅虎头蛇尾的字并不满意 , 还是撕了为好 。 她并不领我的情 , 反而转过身去 , 端起鱼缸 , “啪”地往我书案上一砸 , 语气与以往的乞求颇为不同:这鱼儿 , 你放还是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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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吓得上下窜腾 , 水也洒了我一桌 , 不过我并没有恼怒 , 也没有指着她的无礼 , 只感觉好笑 , 说道 , 为什么要放呢?她指着地上那团碎纸 , 说 , 你自己都写了 , 早觅为龙去 , 愿它早日成龙 , 难道你不知道 , 它在这过得不好吗?一巴掌大的地盘 , 整天游过去 , 游过来 , 眼巴巴瞧着日头升起 , 又落下去 , 这样的日子 , 与囚犯有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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