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梧桐不栖（散文）( 六 )
“嗯…我是听到那些女人们说的…所以 ， 所以你——你是吗？”我又小心翼翼的问 。
“我过去确实是小偷……”吴桐说道 。 虽然我早有准备 ， 但听他亲口说出来 ， 又感到十分的震惊 ， “但是我……也是被逼无奈……人这辈子不能踏错一步 ， 一旦踏错就很难收脚了……但是我想我总可以改变这一切的吧？我想做个好人 ， 我想做梧桐树 ， 让你们栖在我的身上 。 可是 ， 可是……”说到这里 ， 吴桐用大手捂住了他沟壑纵横的脸 。
“我没有再偷过 ， 我想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 可是哪里可以让我重新开始呢？”吴桐的声音有些哽咽 ， “小也 ， 坏人不总一直是坏人 ， 好人也不总一直是好人 ， 这么说你能明白吗？”他抬起头问我 。 我不明白 ， 但看着他哽咽的样子又好像明白 。 对于孩子来说 ， 世上只有好人与坏人 ， 那么大头和“猴脸女人”就是坏人 ， 而吴桐是好人 ， 但是小偷是坏人 ， 那么吴桐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吴桐的情绪平复了一些 ， 他对我说：“小也 ， 我后来回去查了一下 ， 我之前说的‘非梧桐不栖’是《庄子》里的话 ， 那只鸟的名字我看到了 ， 但是却不会读 。 ”吴桐在尽力转移着话题……
那天我离开的时候 ， 吴桐在门口望着我走远 ， 他在那里站了好久 ， 好久 。
吴桐死了 。 我甚至没有看到他的尸体 ，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跛着一只脚的情况下 ， 将自己挂在了那棵梧桐树上 。
梧桐树很大 ， 离近地面两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根相对粗壮的树干 ， 听说吴桐就是在那里离开的 。 我不知道什么叫死亡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 但是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吴桐了 。 我看着那根树干 ， 总感觉吴桐选择梧桐树作为自己的魂归之地 ， 显得有些浪漫 。
他说过“非梧桐不栖” ， 他这回真的在梧桐树上歇脚了！
没过几天 ， 我看到一群人围着那颗梧桐树在做些什么 。 我挤进人群 ， 看到梧桐树的残枝落在地上 ， 那个戴安全帽的杀人凶手 ， 手里还提着那把可怖的凶器——电锯 。
他们把吴桐歇脚的地方砍掉了 。 吴桐终究是死 ， 他也不会再活 。
我听到了人群中“瘦脸女人”的声音：“晦气！呸！”她向梧桐树的根部啐了一口 。 我看着她那张瘦脸 ， 感觉有些丑陋 。 我觉得她很像那个拿着电锯的杀人凶手 ， 是她将吴桐杀死了 ， 是她剥夺了吴桐歇脚的权利 。 她 ， 或者说他们——都是凶手 。 我看向整个看热闹的人群 ， 这么想道 。
我的背后忽然遭受了一下重击 ， 我忍着疼痛回头看去 ， 大头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
“小子 ， 你现在没有靠山了吧？这老东西也真是碍手碍脚的 ， 真是活该死掉！”大头恶毒的言语向我的耳朵里灌去 。 我的拳头攥得发白 。 我只记得我的拳头抡了出去 ， 接着是一声惨叫 ， 但那不是我发出来的 。 我这一拳为了什么呢？为了报大头欺负我的仇？为了“瘦脸女人”的那声“没教养”？还是为了吴桐呢？
大头都在地上大哭 ，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勇气 ， 有那么大的力气 ， 但是事实就是 ， 我将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大头打哭了 。
那天我在那棵梧桐树下坐了好久 ， 我没有哭 ， 甚至感觉很平静 。 或许是因为那时的我对死亡太陌生 ， 以至于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 。 吴桐死了 ， 不会再活 。 我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 反反复复 ， 像是卡壳了一样 。 这时 ， 一只鸟落在了梧桐树的身上 ， 整理起自己的羽毛 。 我向它看去 ， 呆呆的看着 。
我望着那只鸟消失在枝叶掩映处 ， 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吴桐或许从来没有离开过 ， 他只是变成了那只非梧桐不栖的鸟儿 ， 在某棵梧桐与某棵梧桐之间穿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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