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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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 , 蟋蟀的文学传统 , 至少可以追溯至《诗经》中的《唐风·蟋蟀》“蟋蟀在堂 , 岁聿其莫 。 今我不乐 , 日月其除” 。 还有《豳风·七月》“七月在野 , 八月在宇 , 九月在户 , 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 从《古诗十九首》到《木兰辞》 , 到后来的杜甫诗、姜夔词 , 都有蟋蟀的唧唧鸣叫在其中响起 。 到了近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 , 一只蟋蟀 , 可让人家破人亡 , 也可让人荣华富贵 。 蟋蟀本微细虫豸 , 不知为何天生好斗 , 但人却斗其斗 , 由此滋生事端 , 徒耗财命 , 妄生喜怒 , 尤其当“宫中尚促织之戏” , “岁征民间” , 更酿成不少市井细民的人间悲剧 。
到了现当代广为人知的是流沙河的《就是那一只蟋蟀》 , 余光中的《蟋蟀吟》 , 洛夫的《与衡阳宾馆的蟋蟀对话》 , 这几位诗人都借由唧唧不休的虫鸣 , 来咀嚼心中的浓烈乡愁与半生的颠沛流离 , 诗歌中的蟋蟀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昆虫 , 蟋蟀不再受时间、空间、政治等的限制 , 它能沟通古今、两岸中国人共有的情感 。
如今 , 时维九月 , 序属三秋 , 也是蟋蟀由野外迁至屋内的时节了 , 因为入秋天气渐渐寒凉 。 古人常用候虫对气候变化的反应来表示时序更易 , 他们早就敏感地观察到 , 从田野到屋边到门口 , 随着蟋蟀鸣声渐近 , 夏天便渐远 , 秋意则渐浓了 。 当蟋蟀入我床下 , 夜间寒气更将一片肃杀 。 蟋蟀 , 就是这样一种报秋的虫子 。 也许蟋蟀觉得这是它们的责任 , 警告大家夏日不能持久 , 在夏天进入秋天的美妙时光里 , 蟋蟀以鸣声向大家传布哀伤和变化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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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盛鸣于秋天 , 等蟋蟀老了 , 瘦了 , 声音也“瘦”了 , 变得稀疏 , 变得暗哑 。 白露之后 , 梧桐树叶飘零 , 月色变浅 , 蟋蟀的鸣声变成越来越痛苦疲惫的清虚悲咽应答 , 生物们有声有色的一年也就又过去了 。 在中国文化中 , 对生命的吟咏、对秋天的悲叹、对故国故乡之思 , 以及对亲人友人的相思离愁之情 , 使得蟋蟀从自然物象 , 发展成为一种悲秋的意象 , 究其原因是蟋蟀鸣秋 , 严寒将至 , 人们自然把它当成了“秋声”的代言 。 在感叹秋风的萧瑟之时 , 瑟瑟而歌的蟋蟀在文人墨客的眼里便也成为悲秋之虫 。
又因为秋天蟋蟀常入室昼夜长鸣 , 当游子于羁旅长途 , 夜深不寐 , 长夜难捱 , 与蟋蟀声为伴 , 却因蟋蟀的幽幽鸣声更添一段愁怀 。 于是 , 蟋蟀也因此成为羁旅之愁、乡关之思的一个象征符号 。 秋天正是绵绵秋雨时节 , 当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 夹杂着蟋蟀的哀鸣 , 梢头的梧桐叶子也被这蛩鸣之声所惊而飘摇落下 。 天底下多少聚少离多的思妇征夫、牛郎织女 , 被勾起了满腹离愁别恨、相思之情 。 至今 , 秋夜凉寂 , 虫鸣唧唧 , 蟋蟀幽凄的夜吟 , 仍然活在我们的文化记忆里 。
在西方文化中 , 也有不少关于蟋蟀的诗篇 , 如英国诗人约翰·济慈的《蝈蝈和蟋蟀》 , 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歌《湖心岛茵尼斯弗利》 , 波兰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的《自我》 , 我最喜欢的是西班牙诗人加西亚·洛尔迦的《哑孩子》 。 这首诗的中译是戴望舒先生翻译的 , 历来被人称道 。
《哑孩子》
孩子在找寻他的声音
(把它带走的是蟋蟀的王)
在一滴水中
孩子在找寻他的声音
我不是要它来说话
我要把它做个指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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