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许自己不快乐”:快乐是一种能力吗?( 三 )


在心理建设与情绪控制方面 , 韩炳哲同样发现了快乐能力论的“狡猾”之处 。 它使得个体将自身视为“可以面向未来规划的项目” , 通过“你能够…...”的话术激发个体不断开掘自己承受、消化、克服“消极”情感与情绪的能力 , 甚至不惜建构起一套自我压抑、自我剥削机制 。 在这条追求幸福的道路上 , “谁失败了 , 谁就应该自负其责 , 不应该将责任推给任何人” 。 将情绪的个人绩效原则推至极处 , 爱这样一种内含复杂经验的情感状态也便有可能成为“积极性和项目化”的操作 , 无法接受任何伤害、挫折与磨难 。
“允许自己不快乐”:快乐是一种能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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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惯的心灵》 , 作者:[美]格雷格·卢金诺夫/[美]乔纳森·海特 , 译者:田雷/苏心 , 版本:雅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0年7月
在自我关注之外 , 对快乐能力的焦虑还源于对某种“大他者”的隐约感知 。 韩炳哲以“责任危机”与“奖赏危机”为线索发现了社会文化机制对个体情绪的监控 , 而迪富尔也将之称为“幸福老大”(BigBonheur) , 以此方式揭示了“幸福监视”的存在与强制快乐的可怕 。
相反 , 对幸福、快乐、健康与爱的积极追求必须建立在对“不快乐”的接纳与正视之上 。 在社会心理学层面 , 对种种“消极情绪”的认知将扩展与人类经验有关的情感光谱 , 并深化对社会文化的理解 , 而对于成长中的个体来说 , 对“不快乐”的允许、对“脆弱”的直面则意味着突破“安全主义”与过度保护的教育方式 , 在对伤害与风险的直面中重塑“心灵” 。
“滤镜”与“沉迷”:
逃避不快乐的机制及其文化症候
在一种弥漫性的倦怠感与人之避害本能的支配下 , 相比于追求快乐 , “逃避不快”或许更是日常中人的普遍状态 。 对此 , 迪富尔也有所察觉 。 他列举了人们逃避不快乐的几种常见方法 , 并对各种举动的心理机制做出分析 。 这其中 , 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技术手段和行为方式似乎形成了某种文化隐喻 。 经由对它们的深入发掘 , 我们或许可以抵达常见情绪面相与精神状态背后隐伏的群体性、时代性的文化症候 。
“允许自己不快乐”:快乐是一种能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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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放日志》剧照 。
在迪富尔所列举的逃避方式中 , “滤镜”或许便构成了一个具有隐喻意味的关键词 。 书中以“海滩上的双脚”这类社交平台上时常出现的照片与“dreamlife”(梦想中的生活)的图文搭配描述了一种幸福表演的姿态 , 以拍摄为手段、以社交媒体为中介 , 照片发布者试图定格、展现一个完美的瞬间 。 “就算拍照的时候心情并不美好 , 只要把幸福让‘关注者’(followers)看到就行了 。 ”在这一过程中 , 某些技术辅助必不可少:“恰当的角度、合适的光线、优秀的滤镜和赏心悦目的构图”是决定表演效果的关键 , 一张张普通的照片因此具有了“强大”的力量 , 塑造并传递着“快乐”与“幸福” 。
滤镜的存在代表着以伪装为手段的逃避机制 , 这种幸福展演具备危险性—一旦人们感知到自己在虚拟世界中的存在比起真实世界中更令人羡慕、更具有价值 , 一旦“演员们”专注于自己的角色而非真实身份 , 真正生存其中的“现实”就会被抛弃 。 一个在日常空间中熟识的人的形象将在美颜滤镜下逐渐模糊 , “幻觉”于是逐渐侵占了“真实”的领地 。
然而 , 随着智能终端与社交平台的普及 , 作为一种“幸福/快乐装置”的滤镜或许已然成为“现实”的一部分 , 滤镜对光影效果的调试本就利用着虚与实的中间地带 , 其最终形成的效果也很难被完全判断为“伪” 。 比之对现实生活的隔绝与侵蚀 , 不如说滤镜所代表的以展演为目的对自我及周边环境的美化实则在某种程度上穿透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 , 参与塑造了生活 , 其所形成的“滤镜现实主义”也是一种艺术化的日常 , 渗透着“艺术制造者”对美丽与美好的渴望 , 以及交流、分享的心意 。 在情感层面 , “滤镜”所带来的快乐并非全然虚伪 。 然而 , “大量借助滤镜展示自我”的陷阱与危机同样在这一现实中呈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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