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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的她
每个人终将独自走完最后的旅程 。 此刻之前的与现在之后的都已过去 ， 所有描述永远无法抵达正在发生的 。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图、文 / 冬至
这一年的寻常日子 ， 就像一场梦 。 我想用第三人称讲述 。
梦是镜像碎裂 ， 缤纷闪烁；梦是语焉不详 ， 雷声大作；梦是蝴蝶扇动翅膀 ， 花粉飘落 。
夜读
晚饭后 ， 生病的她早早睡去 。 他抱着一摞书穿过门厅 ， 来到远离卧室的厨房 ， 打开油烟机的照明灯 ， 沉浸于夜读时光 。
厨房狭促 。 一张木制折叠餐桌紧贴一侧墙壁 。 杏色墙砖上并排装着两个电源插座 。 某一年 ， 他用黑色记号笔在插孔上勾了两张嘴——笑的是他 ， 哭的是她 。
马克杯里 ， 白天的咖啡残渣释放出浓郁的焦糖香；窗外 ， 蝉鸣不再 ， 蟋蟀的叫声变得短促不安；只有孩子的吵闹声在干爽的空气中显得愈发嘹亮 。 夏日进入尾声 ， 秋天悄然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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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颗黑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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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拿铁
他的思绪不时从书中飘离 。
灶台上的器皿泛着幽幽清辉 。 昔日光彩照人的墙砖、厨柜、碗碟……经过岁月的洗涤 ， 变得光泽内敛 。 如同莫兰迪的画 ， 淡雅 ， 浑然 。 事物一旦变得寻常 ， 就会被忽视 。 时间令万物回归无名 。
威士忌酒瓶里插着几株枯玫瑰 ， 窗外的车灯不时将其划亮 。 那是年初她生病时 ， 他为她买的 。 他把一捧花分成两束：一束摆在床头 ， 一束放在客厅 。 玫瑰枯萎后 ， 他把几株残枝拿到厨房阳台 ， 插在翡翠色的空酒瓶里 。 现在 ， 枝头花蕾红色褪尽 ， 花瓣皱成旧纸颜色 ， 呈现出清寂的衰败之美 。
他以极慢的速度阅读 。 在一些句子或段落间停顿 ， 试图理解背后的深意 。 今晚 ， 他被理查德·弗兰纳根的小说《行过地狱之路》中的一句话触动：“人生只能被展现 ， 无法被解释 。 不直接指涉事物的字眼反而才是最真实的 。 ”
蒲公英
“活一天少一天 。 ”
“活一天多一天 。 ”
“死亡是一种牵引力 ， 多活一天就离它更近一步 。 ”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悲观？”
“不是悲观 ， 是真相 。 ”
“生命不生不灭 ， 增益与减损同时发生 。 ”
无数个夜晚 ， 他们在客厅席地而坐 ， 促膝长谈 。 他们格格不入 ， 游离于人群之外 。 他们相信 ， 置身边缘才能看清内部 ， 认清自己 。
客厅亮着疏懒的灯光 。 在明亮、自然、轻松三种照明模式间 ， 他们常年使用后者 。 有一年秋天 ， 因忘记关灯 ， 他们远行归来 ， 发现灯已长明半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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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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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雪
他们把客厅改成书房 。 书架占据了整整一面墙 。 爱德华·霍珀的画册立在书架醒目位置 。 他着迷于霍珀画中营造的神秘氛围 。 尤其是那些表现都市男女的画作：孤寂、冷漠、疏离、不安 。 鲜有画家能像霍珀那样 ， 敏锐地捕捉到看似稳固的生活背后潜藏的危机 。
他深情且困惑地凝视她——这个容颜不再的清瘦女人 ， 这个一度有着常人不及的理解力与洞察力的女人 ， 这个喜欢独处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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