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霍珀|如梦的一年( 二 )


一枚蒲公英种子莫名出现在地板上 , 像个游魂徐徐滚动 。 他的目光追随着它 , 眼前浮现出那年秋天他们在西部旅行的画面:他们驾车行驶在荒凉的公路上 , 赶在落日前露营戈壁 , 在寒风与血色夕阳中携手漫游……
“秋那边应该很凉了 。 ”她轻声说 , 像是自言自语 。
“她早就习惯了山里生活 。 ”他盯着蒲公英说 。
她转身 , 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乔治·夏勒的野外考察手记 。 译者是秋 。
秋是个物质清贫、精神富足的女人 , 她个子矮小 , 精力旺盛 , 至今未婚 。 一个人常年住在北京郊外的山村 , 靠零散的翻译过活 。 攒够一两年的生活费后 , 她就停止工作 , 把时间投入到拍摄蜂和蛇 。 她经常带着帐篷 , 只身一人露营荒野 。
一周前 , 秋坐了三个小时的公交车来看她 。 给她带来自己采摘的酸枣芽 , 说是可以安神助眠 。 她们聊了聊共同认识的人和事 。 话题比想象中的少 , 她们的生活都很简单 。
秋在客厅住了一晚 , 第二天又回到百公里外的村庄 。 临别前 , 秋借走了《树的秘密》 。 她泪湿双颊 , 秋说会再来看她 。 秋是她唯一保持联系的大学同学 。
蒲公英不见了 。 躲进房间的某个角落 。 他知道 , 某一天 , 它还会出现 。
电影《永恒与一天》的配乐在播放器里低徊 。 他喜欢希腊作曲家艾莲妮·卡兰德若的电影配乐 。 艾莲妮几乎包揽了安哲的所有电影配乐 。 悠远的手风琴长音衬托着黑管的低沉与小提琴的欢快 , 仿佛海浪拍击礁石 , 层层递进 , 时而气势磅礴 , 时而隐匿无声 。 即使没看过这部讲述临终老人追忆往昔的电影 , 也会在沉郁与轻盈间哀婉与喜悦之间 , 感受到音乐中流淌的诗意 。
他关掉音乐 。 静默顿时充盈房间 , 仿佛任何声音都无法侵入 。
极光
他合上书 , 在厨房的黑暗中呆坐了一会儿 , 似乎想起什么 。 他起身打开冰箱 , 从冷藏室端出一早揉的面团 。 揭开凝着水珠的保鲜膜 , 面团在长大变轻 。 他轻轻闻了闻 , 凉丝丝的黄油麦香吸入他的鼻腔 。 他感到心满意足 。 冷藏发酵烤制的面包口感更佳 。
他蹑手蹑脚来到客厅 。 绕过某处会吱扭作响的地板 。 这些橡树即使被切割成地板依然活着 。 在不同的季节 , 它们会收缩、膨胀 。 在某一刻——有时是半夜——突然发出一声犹如关节错位的嘎巴声 , 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
他站在飘窗前 , 拉开纱帘 。 浑蒙的夜空挂着半轮西行的弦月 。 非必要不出京 。 今年他站在窗前向外张望的时候格外多 。 有时他看着街景 , 听楼下人闲聊 。 更多的时候他一脸茫然 , 心里空落落的 , 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 期待什么 , 他也不清楚 。
生命在黑暗中孕育 , 在阳光中成长 。 窗台上的花盆里 , 枇杷、荔枝、柑橘……他埋下的果核长成绿植 。 这些南方物种 , 无法适应北方气候 , 即便枝叶挺阔 , 也不会开花结果 。 他更喜欢那盆春天从野地里带回的夹杂着蚯蚓粪的干土 , 浇过几次水后 , 长出了马齿苋、萝藦、泥胡和纤细的狗尾草 。
对面5楼的灯亮了 。 一个谢顶的男人 , 挺着肚腩挥舞苍蝇拍 。 他看着他 ,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 他们都穿着本命年的红内裤 。
爱德华·霍珀|如梦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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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夏末的影子
爱德华·霍珀|如梦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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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荷与锦鲤
爱德华·霍珀|如梦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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