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患病,死亡,作为主角,我的悲剧名为:一切徒劳

那片原野现在几乎没什么人来了 。
除了偶尔的葬礼以外 , 此处唯一的访客是一位老者 。 他每天到墓间闲逛 , 然后就坐到桦树下的长椅上 , 直到太阳落山 。
其实他有一个暗自相信却无从确证的秘密——他能听见死人说话 。
他有时觉得 , 散落着块块墓碑的草丛之间传出了嘈杂的声音混合 , 自己好像从中分辨出了只言片语 。 他努力地倾听着 , 他实在想知道:假如死去的人能再次开口 , 他们究竟会说些什么?
无论生命长短
我们只活在每个稍纵即逝的瞬间
在这片原野上 , 竖立着二十九块墓碑——赌徒、牧师、蔬果商贩、市长、采访人员、邮差 , 还有遗憾的父亲、压抑的母亲、意外丧生的孩子、渴望死亡的老人……当他们开口讲述自己的故事 , 有人回忆了离开世界的那一刻 , 或是现在才意识到曾塑造自己人生的那一刻 , 有人记得曾和他们在一起的人 , 或者唯一爱过的人 。 每个人谈论人生的方式都是如此不同 , 但却有一点相通:他们的记忆早已破散 , 只留下一些闪光的碎片——母亲的长发 , 爱人衣柜里的蓝衬衫 , 倒映在水洼中的一串彩灯 , 手与手不经意的触碰——总之 , 生命中曾发生过的一个个瞬间 , 再次重现了 。
中学教师汉娜·海姆说起和丈夫初次见面的场景——
我穿着一件白色领子的薄荷绿铅笔裙 。 裙子是一个阿姨送给我的 , 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把它裁剪得合身 。 裙子上的白衣领是我从父亲的一件旧衬衫上剪下来缝上去的 。 当时我还指望着衬衫领子会让我显得自信而干练 。 但当我跟在你身后穿过校园时 , 我就已经感觉那领子又老气又呆板 , 让我丢脸 。 这不奇怪吗?我记得那么多年前我穿的裙子的颜色 , 却不记得我死去时是哪个季节 。
我患病,死亡,作为主角,我的悲剧名为:一切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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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布鲁克林》
霍尔贝格神父将自己永远留在了燃烧的教堂之中——
长凳上的火焰烧得轰轰响 , 发出噼啪声 。 木头上的油漆裂开气泡 , 像灼烧着的花朵 , 缕缕浓烟从这些花朵中升腾而起 。 我内心宁静 , 因为现在我洞悉了一切 。 窗玻璃在我头顶上方炸裂开来 , 众圣人飞溅成彩色碎片雨 。 风穿过窗洞涌入 , 把火扇得更旺 。 布道坛燃烧起来 , 火光在圣水盆里颤动 , 屋顶下的黑暗里 , 火花飞旋如繁星起舞 。
我患病,死亡,作为主角,我的悲剧名为:一切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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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燃烧的巴黎圣母院》
患有自闭症的小孩彼得·利希特莱恩相信自己是一只蟾蜍——
冬天不是蟾蜍的季节 。 天寒地冻 , 树木像学校铁栅大门上的铁棍一样 , 纤细、光秃、黢黑 。 夏天更好 。 那时我可以随呼吸吸入阳光 , 到处都是嗡嗡营营的声音 , 苍蝇、蜜蜂和蠕虫是我的食物 , 我不用再给自己挖洞 , 不必再僵冷地坐在洞里 , 等待春暖雪融 。
人们以为 , 晚上水面上倒映着星光 。 而我知道 , 池塘里的黄色光点是蟾蜍的眼睛 。
我患病,死亡,作为主角,我的悲剧名为:一切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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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德雷尔一家》
安奈莉·洛尔贝尔活了一百零五岁 , 眼睁睁看着一切都在逐渐消散——
成为年纪最大的人 , 不是什么成就 , 也不是中了什么奖 。 一百零五岁死去 , 与八十五岁或三十二岁死去是完全一样的 , 这么长的生命的代价只是孤独……事物会随着时间消失 。 那叫作遗忘 。 在一百零五年的一生里 , 我忘了很多事 。 但现在我知道 , 没有什么会真的离去 。 只是像旧照片一样 , 有些被放在某个角落 , 有些被遮住 , 有些被涂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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