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回忆姥姥史伊凡(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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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姥姥史伊凡
1989年我到澳洲拍戏 , 到了就给姥姥打了个电话 。 跟以前一样 , 我们嘻嘻哈哈聊了好一阵 。 但是我渐渐发觉姥姥的反应有些异常 , 说再见之前我突然意识到她不知道我是谁 。 挂了电话我大哭了一场 , 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 两星期后我鼓足勇气再打给她一次 , 跟她解释我是她的外孙女 , 是阿中的女儿 , 是陈冲 。 她笑着说 , 我知道阿中的女儿是谁 , 是电影明星 。 其实阿中比她女儿漂亮多了 , 倒是女儿当了电影明星 。 仍然是那位健谈的姥姥 , 但是她挣扎在失忆深渊的边缘 。
最后一次回家看姥姥时她已经得了胰头癌 , 我陪她一起到医院 。 有些检查的过程是痛苦的 , 而且缺乏尊严 , 姥姥不想做 。 她不停地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 , 最后跟我说 , 你让他们停下来 。 我真想跟医生们说别查了 , 我们要回去了 。 但是我没有 , 我轻轻跟姥姥说很快就会结束的 。 不幸的是 , 检查结束后医生让姥姥马上住院 。 带她回家拿生活用具时 , 她待在房间半天不肯走 , 说还要再想想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 住院当晚姥姥就动员同病房的病人一起逃回家 , 护士们只能把她的鞋藏起来 。
手术后没两个月姥姥就去世了 , 她没有能从医院回到她心爱的房间 , 我也没有在她身边 。 也许当年真的应该让姥姥留在自己的屋里 , 也许少活一个月 , 也许不 , 但是那是她想待的地方 。 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夜梦见姥姥 , 有时梦里的姥姥生动鲜活到跟真的一样 , 我醒来后要好几秒才悟到刚才那只是梦 。
我每次回上海跟老朋友们聚会都有人会提到姥姥 , 我出国后朋友常去陪姥姥聊天 , 他们每个人都有几段姥姥的故事说来分享 。 也是在朋友那里 , 我慢慢知道一些她年轻时代的事 。 小时候姥姥念的是苏州女子师范学校 , 后来到南京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学教育 。
现在回想 , 姥姥带我去南京的时候 , 我们的确去了金陵女子大学的旧址 , 也许姥姥不想让她的个人历史给我带来政治包袱 , 所以没有提及她的过去 。 姥姥还参加过北伐 , 1932年“12.8”事件爆发后 , 她加入了上海医学院组织的第四救护队 , 奔走在抗日战场上 。 留学英美回国后姥姥用自己的积蓄和稿费 , 一个人办起了一家现代医学出版社 , 外公则利用国外带回的微型胶卷文献资料先后写成了《磺胺类药物》、《青霉素和链霉素》、《现代药理学》等书 , 这些书填补了国内医学界、尤其是解放区医学方面的空白 。 1942年 , 姥姥还随中国远征军在中缅边界当过英文翻译 。
其实我最想知道的 , 是姥姥是怎样遇见外公的 。 姥姥是当年的新女性 , 跟外公并不是家庭包办的 。 外公出国深造 , 姥姥把两个幼小的女儿留在战乱中的国内 , 跟他去了 。 如果不是自由恋爱 , 不是那么喜欢外公 , 姥姥应该不会这样选择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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