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娜·波伏瓦|波伏瓦的“我的天才女友”故事:扎扎走了,死于精神谋杀(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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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伏瓦完成了这部小说 , 一直保存着它 , 尽管她自己对其评价比较苛刻 , 但这部作品有极大的价值:当面对一个谜团 , 疑问层出不穷时 , 人会变换理解的角度 , 提出不同的观点 , 做各类解释 。 扎扎之死有一部分便是谜团 。 在一九五四年和一九五八年的两次创作中 , 关于这一死亡的讲述并不完全一致 。 首次刻画伟大友谊这一主题是在该小说中 。 这样令人迷惑的友谊如同爱情一般 , 曾让蒙田就自己与拉博埃希的关系写下:“因为是他 , 因为是我 。 ”扎扎在小说中的化身是安德蕾 , 小说的叙述者“我”——安德蕾的朋友 , 叫作希尔维 。 无论在作品中还是生活中 , “形影不离的两个人”都在一起应对各种事件 , 却是希尔维怀着友情将这些事情讲述出来 , 通过一系列对比 , 她的讲述揭示了这些事件无法消解的模糊性 。
西蒙娜·波伏瓦|波伏瓦的“我的天才女友”故事:扎扎走了,死于精神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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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排左起第四位为扎扎
小说的虚构性 , 意味着我们需要破解书中对现实世界的一些映射和变形 。 书中的人物、地点、家庭情况都跟现实不同 。 安德蕾·卡拉尔取代现实中的伊丽莎白·拉古昂 , 希尔维·勒巴热替代西蒙娜·德·波伏瓦 。 卡拉尔家(《端方淑女》中的马比耶家)有七个孩子 , 其中只有一个男孩;拉古昂家有九个孩子 , 六女三男 。 波伏瓦只有一个妹妹 , 书中希尔维有两个 。 我们当然能认出书中的阿德莱德学校就是著名的德希尔教会学校 , 该校位于圣日耳曼德佩的雅各布街 。 正是这所学校的老师们称两个小姑娘“形影不离” 。 这一表达架起现实和虚构之间的桥梁 , 被我们用作小说的标题 。 帕斯卡·布隆代尔的原型是莫里斯·梅洛-庞蒂(《端方淑女》中的普拉代儿) , 他幼年失怙 , 与母亲非常亲密 , 一同生活的还有一个姐姐 , 这个姐姐跟小说中的爱玛并不相似 。 利穆赞大区梅里尼亚克的庄园变成了萨德纳克;而贝塔里指的是卡涅邦 , 波伏瓦在卡涅邦小住过两次 , 那是拉古昂家在朗德地区的一处庄园 , 还有一处在奥巴尔丹 。 扎扎埋在那里 , 在圣-邦德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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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扎的死因是什么?
根据冷冰冰的科学客观性 , 她死于一种病毒性脑炎 。 但是一系列由来已久的致命因素彼此串联、交织成网 , 紧紧地网住了她的整个人生 , 最终削弱了她、耗尽了她 , 将她逼入绝境 , 让她走向疯狂和死亡 。 这种串联究竟是什么?波伏瓦也许会回答:“扎扎死于特立独行 。 ”她是被谋杀而亡 , 她的死是一起“精神谋杀案” 。
西蒙娜·波伏瓦|波伏瓦的“我的天才女友”故事:扎扎走了,死于精神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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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扎肖像 , 192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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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扎之所以会死 , 是因为她努力做自己 , 而人们想要使她相信这一企图是罪恶的 。 一九〇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 她生于一个激进的天主教资产阶级家庭 , 在这样一个恪守传统伦理道德的家庭 , 女孩子必须自我忘却、自我放弃、学会适应 。
因为扎扎与众不同 , 她无法“学会适应”——这个阴森的词语意味着要将自己嵌入预制的模具中 , 模具里有一个为您准备的空格 , 和其他空格挨在一起 。 但凡超出空格的部分都会被抑制、碾压 , 如同废料一般被丢弃 。 扎扎无法将自己嵌入其中 , 于是人们就压抑了她的独特性 。 罪行、谋杀正在于此 。 波伏瓦憎恶地回想起在卡涅邦拍的一张家庭合照:六个女孩穿着同样的蓝色塔夫绸连衣裙 , 头上清一色地戴着矢车菊装点的草帽 。 扎扎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 那个永远属于她的位置:拉古昂家的二女儿 。 年轻的波伏瓦强烈抗拒这张照片 。 不 , 扎扎不是那样的 , 她是“独一无二的” 。 不期而至的自由 , 是她家任何一条家规所不认可的 。 那群人不懈地围困她 , 她成了“社会义务”的猎物 。 她身边总是有自家或堂表亲家的兄弟姐妹、她的朋友们 , 还有各类近亲远戚 , 她需要为大大小小的事情忙碌 , 参与社交活动 , 接待访客 , 参加集体娱乐 , 没有片刻能自由支配 。 家里人从来不让她一个人待着 , 也不让她单独跟密友相会 , 她不属于她自己 , 没有私人时间 , 就连拉小提琴和学习的时间都没有 。 孤独这项特权她无法享有 。 因此 , 贝塔里的夏季于她而言简直是一座地狱 。 她感到窒息 , 他人无所不在——这让人联想到某些修会里相似的苦修 , 她那么想要逃离这种环境 , 竟至于用斧头砍伤自己的脚 , 以此来逃避一项可恨的苦差 。 在她家所属的阶层 , 女孩子不应该特立独行 , 不可以为自己而活 , 而是要为他人而活 。 “妈妈从没有任何事是为了她自己而做的 , 她一生都在奉献自我 。 ”有一天她这样说道 。 在这些使人异化的传统的不断浸润下 , 一切活生生的个性化发展都被遏制在萌芽状态 。 然而对于波伏瓦而言 , 再没有比这更恶劣的丑陋行径 , 这也正是小说意欲揭露之物:一个可说是哲学性的丑陋行径 。 之所以说是哲学性的 , 是因为它侵害了人的境遇 。 肯定主体性的绝对价值 , 这是波伏瓦思想和作品的核心 , 并非个体——某一号样品——的价值 , 而是独一无二的个性的价值 , 这种价值使得我们每个人都是纪德所言“最无可取代的存在” , 成为在此时此地就具有这种自我意识的存在 。 “去爱昙花一现的事物 。 ”哲学思考也为这种不可动摇的基本信念提供支持:“绝对(l'absolu)”是在人间、在世上、在我们唯一和独一无二的存在中发生的 。 因此 , 我们知道扎扎的故事有着重要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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