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本宗渡口:我将十八岁的青春留在了那里,一个梦中的桃花源( 四 )


轮到我渡江值班 , 有电话打过来 , 是一营营长要过江到团里开会 。我下到江边 , 确定橡皮舟的气还足 , 遂推舟入水 , 顺江岸逆行一段 , 然后划入江心顺流而下抵达对岸 。这样的操作 , 重复枯燥 , 却要求胆大心细 , 不能有半点马虎 。半年的渡口执勤 , 我们没有出过一次事故 。最惬意的 , 是等待渡江任务 , 却没有电话通知 , 天气晴朗 , 人躺在橡皮舟里 , 枕着装了松针的麻袋 , 看藍天上云卷云舒 , 听江水拍岸的汩汩声 , 昏昏欲睡 。现在回想 , 可惜了那么好的时光 , 那时有人提醒找几本书来读多好啊 。
当年西藏部队义务兵的津贴 , 第一年是六元 , 比内地部队多了两元钱的高原补贴 。团部有小卖部 , 供应上海红灯牌香烟 , 大白兔奶糖 , 牙膏 , 牙刷 , 毛巾等物 。我不吸烟 , 也不买糖 , 除了买牙膏、牙刷、肥皂 , 基本上没有花钱的地方 , 津贴全都存在军人储蓄所 , 一年不过六十元 。这是历史 , 不能与今天部队的待遇作比较 。读《曾文正公嘉言鈔》 , 见有“往往积劳之人 , 非即成名之人;成名之人 , 非即享福之人 。”比起那些开路进藏 , 趴冰卧雪 , 缺衣少食 , 为西藏的解放和建设积劳的前辈 , 我们算是享福之人 。
七十年代 , 部队煮饭都是烧柴 , 那时的干部战士基本没有环保意识 , 面对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 , 以为取之不尽 , 用之不竭 , 营建 , 煮饭都要伐木 。本宗渡口紧靠大森林 , 林中全是百年以上 , 胸径一米的松树和杉树 , 为了破柴方便 , 我们专拣树干通直 , 树结稀少的树木砍伐 。记忆里 , 在渡口半年 , 我们伐倒了九十多株这样的大树 , 这是我们的无知 。如果有机会回卧龙 , 我会去种树 , 种很多的树 。
副班长扎西是藏族战士 , 连队允许他在休息时间喝一点青稞酒和酥油茶 。一次陪他去江北的本宗村买青稞酒 , 进了一户藏民家 , 主人已经八十多岁 , 与扎西相谈甚欢 , 看他们用藏语交流 , 我以为老人也是藏民 , 离开时 , 扎西说老人其实是四川人 , 我惊奇地转回身 , 问了一句“四川人?”老人抬起头 , 嗫嚅着说出“邛崃”两个字 , 那声音听起来好似来自某个遥远的时空 。老人十几岁随驻藏大臣赵尔丰的部队入藏 , 辛亥鼎革后留在了藏区 。他记忆里的邛崃 , 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 , 梦里的故乡 。
一九七二年的春天来了 , 站在岸边放眼望去 , 隔岸是嘎塘村和本宗村绚烂的桃花 , 如烟的柳色 , 衬着蓝天和雪山 , 脚下是一脉碧琉璃似的雅江水 , 这是本宗渡口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 美得就象仙境 。四月 , 渡口换班 , 我们离开住了半年的本宗渡口 , 回到卧龙台 。五十年很快就过了 , 当我记述这些本宗渡口的往事时 , 再一次记起那位故乡是邛崃 , 在藏地升天的老人 , 他的那些传奇经历 , 再也无人知道了 。那个名为本宗的渡口 , 却好似我的回不去的故乡 , 我将自己十八岁的青春留在了那里 , 一个梦中的桃花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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