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壮的舌头在嘴里咕湧了很久 , 吐出一颗坏牙 , 冲追出来的二敏说:“三哥给我省钱呢 , 这回牙不疼了 。 ”
那之后高大壮老实很多 , 没再对二敏动手 , 日子也就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 。
高大壮和二敏生活的只言片语 , 我一直都是从初中同学和我妈口中得知 。 后来我们都大了 , 越来越紧张自己的日子 , 对别人就没那么关注 , 他们的名字就像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 或者不曾出现过一样 。 直到2009年 , 我回东北办婚礼 , 才知道生活的不公与困苦其实一直都在 , 只是我们短暂地忘记了 。
婚礼前一天 , 家里宾朋满座 , 吵吵闹闹地坐了十几桌 。 只能依靠红白喜事才从各地赶过来的亲朋好友齐聚一堂 , 熟稔地推杯换盏 , 喝得热火朝天 。 我麻木地跟那些不熟悉的亲人们打着招呼 , 接受他们千篇一律的由衷祝福 , 有点累 , 找个机会蹲在门外的墙根下抽烟 。
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 , “老同学?”抬头一看 , 是二敏 。
她怯怯地递给我五百块钱 , 我挡了回去 , 她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 , 把钱又塞了回来 , 说:“老同学 , 你对我有恩 。 ”
我说你这是啥话?再说我咋能要你钱 。 她说她有钱 , 还问我 , 高大壮你不是认识吗?念书时候你俩最好 , 他现在能挣 , 挣钱也给我 。
她不安地挪了一下身子 , 侧身对着我 , 眼神飘忽不定 , 声音若隐若现:
“头几年 , 你给了我一盒北京带回来的蛋糕 , 你记得吗?”
我说这又不算事 , 你还记得这么多年 。
“谁对我好我都记着呢 , 这是恩 。 我又不傻 , 我只是有病 。 ”说完抬起右手 , 弯曲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
我想问她是不是挺好的 , 但是忍住了 。 我们对“好”的定义本就不同 , 又何必用自己的标准去质疑别人的幸福 。 后来 , 我拉着她的胳膊要她进来吃饭 , 她挣扎着向后退 , 说这不行 , 我这样的给你丢人 。 正相持着 , 我妈走出来 , 亲热地拽着二敏的手进了院子 , 我也就转身去支应其他人其它事 。
满身疲惫的待到酒阑人散 , 我转头又看到了二敏 。
她坐在角落里 , 弓着身子 , 头埋得很深 , 就快要贴到满桌的残羹冷炙上 。 时不时夹一口菜 , 快速塞进嘴 , 不动声色地咀嚼 。 总觉得她有些害怕 , 怕人看到她 , 自顾自地东观西望 , 躲避所有人的眼神 。 最后她站了起来 , 把盘子里的剩菜仔细地倒进手里攥着的塑料袋 。
我想走过去阻止她 , 盘桓了一下作罢 。 她有她自己的世界 , 安然无恙就好 。
婚礼后我回北京 , 在门口与家人告别时 , 看到从隔壁院子里走出来的二敏 , 后面跟着黑瘦的高大壮 。 二敏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 指着我的奥迪说 , 这是你的吧?真买桑塔纳了 。
我没答话 , 眼睛盯着高大壮 , 他的眼神躲了 , 也没有跟我说话 。
四
日子不耐过 , 一眨眼三、四年时光飘过去 , 三十五岁那年 , 我做了父亲 。 我妈念叨 , 二敏孩子都十四五岁上初中了 , 你们这就快差出一辈儿人了 。
那孩子叫闫杨 , 是二敏跟前夫闫文臣生的 。 二敏和高大壮没有孩子 , 有时候背着高大壮偷偷地去看闫杨 , 几次被高大壮察觉 , 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
在家里 , 二敏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 还得伺候高大壮 , 不落好不说 , 仍旧落到张口被骂抬手被打的境地 。 可是有些人记吃不记打 , 二敏是 , 高大壮也是 。 有时候二敏跟三哥说挨打的事 , 三哥风风火火冲上门去 , 抽高大壮一个嘴巴 , 再次扬言要点了他们的房子 , 但也并未付诸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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