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提琴|精神病院里来了个大提琴家,半个医院的女人都被他迷住了( 十 )


我问走得急促的护士:“这回又怎么了?” 护士说:“外面下雨了 , 他说想去外面拉琴 , 正闹着呢 , 黄医生劝不住他 。” 我看了看外面的瓢泼大雨 , 想起初见他时 , 他走入雨里的样子 , 他似乎很喜欢雨 。
今天本来也是他一周一次的拉琴时间 。我到那里时 , 他们似乎已经谈妥了 , 只是要换一个拉琴地点 。换哪里好呢 , 哪里既能看到雨又不会吵到别人 。
我谨慎地开口:“要不就去实习生休息室那里?离病区挺远的 , 那儿有个小花园 。”
事情很快就这么定下了 。我拿着钥匙跟他们同去 , 摆椅子 , 摆谱 , 找避免琴被雨淋到的最佳位置 。谱被贺秉潇洒地移开了 , 他叉开腿 , 坐上去 , 摆好琴就开始演奏 , 琴声混着雨声 , 我觉得这一幕太疯狂了 。
这么多的医护人员 , 怎么能让一个患者如此称心如意呢?他是怎么做到的 , 好神奇 。
雨越来越大 , 他越拉越欢畅 , 琴声听着不似以往的悲怆 , 他拉出了祭典的味道 。但他没能拉多久 , 雨太大了 , 还时不时打雷 , 雨飘进来打到琴上了 。
我们只得再次转移地点 , 回到戏剧心理治疗室 。进去时 , 我惊讶地发现那儿摆着一面镜子 , 虽然不大 , 不像贺秉说过的能容纳他和他的背景 , 但也足以容纳他自己了 。他第一次拉琴之后 , 我没再跟着来过 , 所以不知道这面镜子何时摆在这儿的 , 看贺秉习以为常的模样 , 该是很久了 。椅子就置于那面镜子前 , 贺秉走过去 , 坐下 , 继续刚才的音乐 , 乐声却从祭典般的欢快变成了月下独酌的凄楚 , 悲怆感又蔓延开来 。
也许是大提琴的特质 , 再喜悦的曲子都能拉得很悲伤 。我听他拉得越来越急 , 越来越急 , 我的脑海中有了一些画面 , 像是《欢乐颂》 , 人们在酒神祭上撕裂自己身体的画面 。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 只能紧盯着他 , 在旁的两名社工也往前走了一步 , 面带防备 。然后在某一时刻 , 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 只能看到黄医生面色惊恐地张大嘴喊着什 么 , 两名社工冲上前去 。
贺秉在乐曲高潮中 , 忽然面目狰狞地折断琴弓 , 朝自己的胸口狠狠扎去 。慌乱 , 挣扎 , 制伏 , 所有一切在我眼里都成了慢动作 , 我愣在那里 , 不会动了 。贺秉在尖叫 , 用他曾说过的第二把“大提琴” , 发出了可怕的、非人的声音 。他没有成功 , 他被拦了下来 , 社工的手被断裂的琴弓扎伤了 。
贺秉不再被允许拉琴 。
贺秉开始计划出院 。
贺秉的经纪人来和医院周旋这些事 , 医院以他有严重自杀倾向为理由不肯放行 。
贺秉的粉丝给医院寄来了恐吓信 。
贺秉成功出院了 。
他出院那天 , 又是雨天 , 他一如往昔 , 直挺挺地走入了雨里 , 像赴一场雨的约会 。他的深渊依旧在他脚下 , 只是我看不到了 , 医院看不到了 。
我有个朋友 , 写作上天分很高 , 她曾常年处于死亡阴影中 , 总是想死去 。她认为死亡倾向是不可纠正的 , 是终极的 , 它像个巨人那样横亘在她的头顶 , 她时刻受着死 亡的恐吓 , 需要做些事来缓冲这种恐吓 。死亡的威胁有时会成为她的写作趣味 , 她也 会为了写作而放大这种趣味 , 但死亡比写作大 。讨论两者的关系时 , 她说:“写作就好像是一个露台 , 令人感受自己的夕阳 , 然后才能对黑夜抹去一点恐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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