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志杰锡寿家大娘去世了|一百年的长路,那是何等光景


文|许志杰锡寿家大娘去世了|一百年的长路,那是何等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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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许志杰
锡寿家大娘去世了 , 差月余不到100周岁 。
锡寿是与我父亲同辈的许锡寿大爷的名字 , 锡寿家大娘也应该有名有姓 , 只是我并不知道 , 或随着漫长岁月的流逝 , 晚辈习惯这样称呼了 。 我们这个家族 , 父亲这辈兄弟奇多 , 没有按年龄排序 , 而是冠之大名以什么大爷、某某叔加以区别 , 时间久了连大娘婶子姓甚名谁也被隐去了 。
我生活在外 , 平日回村不多 , 或是回去一趟便匆匆离开 。 前些年 , 大娘身体尚好还能自己活动时 , 经常在街头或树荫下见到她晒太阳、纳凉 , 打个招呼 , 寒暄一番 。 渐渐年龄大了 , 她失去了独自出门的力量 , 见面越来越少 。 唯有大年初一的拜年 , 像是一次定期的朝圣 , 必去 。 回想近些年给大娘拜年的情景 , 历历在目 , 却也明显感到一位百岁老人既有一年一年的坚强 , 亦现一岁一岁的脆弱 。
大前年给大娘拜年时 , 我和哥去的 , 虽然大娘已经基本无法用语言清晰表达自己的想法 , 听力也差了些 , 但是 , 问她认识我们哥儿俩吗 , 大娘还会用手往东方指一下 , 因为我家宅子在村子的东头 。 前年给大娘拜年 , 问她同样的问题 , 她不再用手指了 , 而是简单点了一下头 , 记忆还算清晰 。
去年疫情严重 , 拜年时戴了口罩 , 也没有很靠前 , 看得出大娘对我们有些陌生感 , 一直在使劲儿张望着 , 大概她对拜年的人们戴口罩有些不解 , 寻思着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
今年拜年我是有备而去的 , 知道大娘将在年中度过自己的100周岁 , 包了一个也是拜年也是祝寿的红包 , 提前送上晚辈的祝福 。 当时还想 , 要是时间凑巧 , 一定回来给大娘拜寿 , 这是我们家族第一个过百岁生日的老人 , 值得庆贺 。
把红包放到大娘的手上 , 老人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 但透过看上去有一些迟滞的眼神 , 还是会发现大娘内心的微澜 。 我在想 , 或许这已经是老人家尚存不多的余力 , 在她的脑海中还有多少记忆是活着的 , 又有多少记忆先她而去 , 汇入了历史的长河中 , 从此走进陌路 , 即便与她再次相遇 , 恐怕也不会激起多少生命的浪涛 。
一百年的长路 , 那是何等光景 , 岂是我等后辈能够见识的恢弘长卷?大娘不必再说什么 , 她的存在犹若一部书 , 就是一座山 , 还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 , 甚至更像遥远的星空 。 其实大娘早已与我们隔世而生 , 只是 , 我们还在用大娘曾经熟悉的方式去寻求心灵与精神的共鸣 。 出现交流的障碍不是来自大娘老了 , 而是年轻的我们还不懂如何欣赏已经接近生命终点的老人奏响的这首百年交响曲 。
文|许志杰锡寿家大娘去世了|一百年的长路,那是何等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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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认为精神蕴含在不尽的生命长河之中 , 每一条流淌的生命之河 , 惟有精神川流不息 。
日本作家井上靖以自己失忆的母亲生命最后十年的亲情羁绊 , 在不同时期写下了《花之下》《月之光》《雪之颜》 , 最后合并为《我的母亲手记》一书 。 作者认为这既不能算是小说 , 也不算随笔 , 既有小说的虚构 , 也有随笔的写真 。
晚年的井上靖母亲 , “没有什么病痛 , 却明显老衰 , 身形不断萎缩 , 变成轻如枯叶的一缕幽魂 , 从此以往再无任何可能性的肉体已经来到了她的终点 。 而严重的失忆 , 让她从伦常、责任甚至命运的重压中脱身 , 孤立于尘世之上 , 对人世间的爱别离苦已不再关心 , 而他人亦无从探入她此刻的内心世界 。 仿佛抵达太阳系边缘的星船 , 无法接受或传送任何可辨识的讯号 。 她成了永恒的神秘本身 。 ”这些话取自《我的母亲手记》的序言 , 题目叫《凝视生之秘境》 , 序者为吴继文先生 。 书放在床边 , 很静的时候就拿起来读几页 , 有的话语几乎熟记 , 这段话是我每一次读《我的母亲手记》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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