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志杰锡寿家大娘去世了|一百年的长路,那是何等光景( 二 )


人在年轻的时候其实是很少关注生命本身的 , 总感觉这是一个离自己非常遥远的话题 , 对身边每一个生命的来来往往轻描淡写 。 这也包括自己的父母 , 他们是怎样一天天变老的 , 乌黑的头发是从哪天开始一根又一根变白的 , 坚强的脊梁是从什么时候慢慢弯下去的 , 记忆中好似找不到任何相关的答案 。
文|许志杰锡寿家大娘去世了|一百年的长路,那是何等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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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曾祖母卧床八年后去世 , 我模糊的印象里只有一次是她扶着门框站在家门口 , 可是到现在也弄不明白 , 这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生活里 。 根据年龄推断 , 我出生的前一年她老人家就瘫痪了 , 我看到的就是一个一直躺在炕上的曾祖母 , 怎么还会有扶着门框站立的影像?
生命这条流淌的河 , 无论河水多么清澈 , 总有看不到河底的那段神秘 。 很长一段时间 , 躺着的曾祖母就是我的终极印象 , 曾祖母就应该是这样的 。 那个站着的曾祖母 , 成了永恒的神秘本身 , 是留给我凝视生之秘境的不朽样本 。 毫无疑问 , 在病榻上与病魔顽强抗争了八年之久的曾祖母不仅曾经站立望远 , 还有奔走乡间为家谋生的那种豪气 。 在她艰苦创业、勤俭持家的那个年代 , 曾祖母留下了很多雷厉风行、果断处事的美丽传说 。 老了 , 曾祖母也只能无奈地躺在炕上 , 听着嗖嗖的风和震耳欲聋的雷鸣电闪 , 任凭星移斗换 。
有时候 , 我会站在曾祖母卧床八年的屋门口 , 静静看一会儿躺在炕上的她 。 那时候 , 我还小 , 无法理解在曾祖母的生命里到底蕴藏了多少生的本质、命的现象 。 现在回过头去想 , 一切茫然 。
文|许志杰锡寿家大娘去世了|一百年的长路,那是何等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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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有走到父母那个年纪 , 才能懂得他们的为难和爱 。 ”这是井上靖说的 。 确实 , 人在青春年少时 , 很少想到自己会老 , 总认为老人一直就是这么老的 , 自己却会一直那么年轻 。 当青春被时光一分一秒地带走 , 当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亦如老去的父母 , 再回首看父母 , 才突然觉得父母已经那么老 , 自己也已经渐入老境 。
井上靖有一段这样的描述:“自从父亲过世后 , 我不时发现自己有许多和父亲相似的地方 。 父亲还在的时候 ,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像父亲 。 ”他还写道:“也是在父亲离开后 , 我才第一次意识到 , 活着的父亲还充当一个角色——庇护我远离死亡 。 当父亲还健在的时候 , 我似乎怀抱一种并未清楚察觉的心态:因为父亲还活着 , 以致我从未思考过自己的死亡 。 一旦父亲不在了 , 我突然发现死亡和自己之间一下没了阻隔 , 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 不管愿意不愿意 , 对死亡之海的一部分再不能视而不见 , 也明白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上场了 。 ”
对于人生的这种豁然大度 , 来自井上靖对生命的刻意观察与透彻析解 , 如此才能完成这部感人至深的《我的母亲手记》 。
回忆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 。 很佩服井上靖用至爱至深还那么富有理性的文字 , 记录下自己父母在生命最后时期的行为举止和自己的随想 。
我没有与锡寿大娘家的哥哥交流他们对于母亲晚年生活的一些感悟 , 他们心中定是甜酸苦辣交织 。 我知道 , 我也看见了在生命的最后几年 , 一直是几位哥哥照顾大娘 。 儿子经常抱着身形不断萎缩的母亲 , 从炕上到地下 , 从屋里来到院子 。 这是人生的轮回 , 母亲将儿女抱在怀里 , 抚养长大;母亲老了 , 儿子抱着母亲 , 走向生命的终点 。 哥哥们没有能力像井上靖那样用笔忠实记录下母亲无法自理的生活状态 , 以及作为儿女尽孝的日常 。 他们的心里一定会有很深的刻度 。 一位百岁老人在漫长而辛苦的人生旅途中 , 与很多人一起出发 , 与很多人一起携手向前 , 努力生活 , 抵达生命的终点时 , 她却是唯一一位走完百年旅途全程的人 。 不知大娘的内心是孤独的 , 还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昂然于世 , 或许她根本没去想孤独还是昂然 。 于是 , 在我印象中一直持心如水的锡寿家大娘 , 平静地走完了一百年的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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