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丽：明月与我长怀念｜中原作家( 二 )
祖母是极易满足的人 。 我参加工作第一年 ， 工资很低 ， 每月只有二百出头 。 过年的时候 ， 我给祖母拿去五十块钱 。 祖母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 说小时候就没看过我 ， 谁知道老了能花我的钱 。 我也心里酸酸的 。 祖母一定不记得她维护我的一件小事 。 地里的活儿 ， 不管是收还是种 ， 我们这一大家子总是一块儿 ， 有时候小孩子也要到地里去 。 有一年种玉米 ， 娘嫌弃我慢 ， 赶不上趟 ， 说：“就你这样 ， 地里活都不会干 ， 以后嫁到谁家都受气 。 ”祖母听见了 ， 极不乐意 ， 说：“俺孙女以后有工作 ， 上班 ， 不干地里活 。 ”我听了 ， 得意地冲娘笑 。 娘无奈地和爹嘟囔祖母真护我 。 那时候我就知道 ， 我们每一个都在祖母心里 。
我发现 ， 我们这一群孩子越大 ， 祖母越挂念我们 。 弟弟找对象 ， 女方要到家里相看 。 大热天 ， 祖母到镇里买了一袋西瓜 ， 背回来给父亲 ， 让切开给客人吃 。 我调动工作 ， 要搬家 。 原本没告诉祖母 ， 她听到消息 ， 走了好几里路 ， 来帮我收拾东西 。 我看着她的白头发 ， 想哭 ， 有点舍不得 。 但这个时候 ， 我以为 ， 时间还多着呢 ， 我还能每次回家都看见祖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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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的一天下午 ， 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 ， 让我赶紧回家 ， 说祖母老了 。 我一下子回不过神了 ， 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老了呢？
祖母躺在我大家堂屋的地上 ， 这里是祖宅 。 从头到脚 ， 盖着白布 。 二姑掀开白布 ， 露出祖母的脸 。 瘦极了的祖母脸上是慈祥平静的微笑 。 祖母只是睡着了吧 。 我握了握祖母的手 ， 很软和 ， 很温暖 。 旁边的老人说 ， 祖母一生为善 ， 所以老了就像睡着一样 。 我一路上没有落下的眼泪汹涌而出 。 二姑拍着我的背 ， 一边哭一边说 ， 别怕 ， 再看看你奶 ， 以后就看不见了 。
以后就看不到了 ， 再也看不到了 。 我没有祖母了！
过了几年 ， 再想起祖母 ， 好像不怎么难过了 。 中秋节的晚上 ， 我梦见自己买了很多月饼回家 ， 却怎么也找不到祖母了 。 我在深夜中猛然醒来 ， 望着窗外的月光 ， 想起我没有祖母了 ， 忍不住失声痛哭 。 原来 ， 一点儿也没有淡忘 。
十多年的时光 ， 其实过起来很快 。 在这十多年里 ， 我有时会忘记祖母 ， 有时会想起来 。 有时候照着镜子会想 ， 我哪里像祖母呢？有时候看到坐在树荫下的老人 ， 我会想 ， 祖母活着 ， 现在也会这样悠闲吧 。 随着年纪的增长 ， 我越发觉得祖母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 她坚韧 ， 如河堤上的葛巴草 ， 不管怎么被踩踏都能存活 。 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 ， 也不奢求什么 。 过得好的孩子 ， 她不会索取什么 。 过得不好的孩子 ， 她尽己所能地照顾帮助 。
祖母 ， 是大树最坚强的主干 ， 是河流最清澈的源头 。
几年前 ， 我大去世了 ， 安葬在祖母的旁边 。 生命就是这样 ， 无论悲欢 ， 都将离去 。
又到中秋月圆时 ， 但是人间 ， 总有人离去 ， 再也不会回来 。
我想 ， 今晚的月光会照亮我的世界 ， 也一定会照亮祖母的世界 。 祖母会不会和我一样 ， 也在看月亮 ， 看清辉满地 。 在那个世界 ， 我大他会把月饼掰开 ， 递一半给祖母 ， 说：“娘 ， 你尝尝 ， 这月饼真好吃 。 ”
明月与我长怀念 。 这怀念 ， 随着清风与月光摇曳得悠长悠长 。 返回搜狐 ， 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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