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振彪:故乡月明|中原作家( 二 )


对月光的记忆 , 有欢乐 , 也有艰辛 。
书本上说“春风像母亲的手一样温暖、轻柔” , 我认为那是心理上的感觉 。 我母亲的手一点都不柔软 , 而且落在身上多半是生气了要打人 。
自打我记事起 , 从没见母亲闲下来过 。 白天下地干活 , 下工后生火做饭 , 吃完还得刷锅洗碗 , 喂猪喂鸡 , 然后再把家人的脏衣服洗洗晾晒;晚上 , 在油灯下缝缝补补 。 少年不识愁滋味 , 孩子们只要能吃饱肚子 , 整天就聚在一起疯着玩 。 有月亮的夜晚 , 在胡同里捉迷藏 , 玩打仗 。 累了乏了 , 回家睡觉 , 看见母亲还坐在蒲团上纺线 。 一家人穿衣服穿鞋 , 都得靠母亲的一双手 , 纺线 , 织布 , 浆洗 , 染布 , 缝制 。 说母亲的手是温暖的 ,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
范振彪:故乡月明|中原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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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太热 , 晚上难以入睡 , 就在当院把地扫干净 , 铺上两张大席 。 月亮升起来了 , 月光清亮 , 感觉有了凉意 。 孩子们躺在席上 , 母亲坐在中间 , 用一把蒲扇扇着风 , 驱赶着蚊虫 , 讲着天上的七仙女和人间的孟姜女 。 我姥爷曾经读过私塾 , 母亲解放后参加过识字班 , 所以她能唱出“旧社会是一口黑咕隆咚的井 , 妇女被压在最底层”这样的小曲 , 还能说出“天河南北 , 小孩不跟娘睡”这样的谚语 , 会讲朱买臣休妻、牛郎织女等故事 。
小时候冬天特别冷 , 天寒地冻 , 滴水成冰 , 有时候屋里的水缸都能冻裂 。 不少小孩的手冻得红肿 , 脸上冻成硬块 , 结成痂 。 赶上刮风下雪天 , 不能去水井里挑井温水 , 早晨起来做饭 , 得捣碎水缸里的冰 , 用带冰碴的水洗净红薯萝卜 , 把锅先烧上 。 冬天的水 , 手伸进去就会冻得又疼又木 , 可母亲天天都是这样 , 手掌上密密麻麻全是裂纹 , 又疼又痒 。 什么法子呢 , 为了家庭 , 她不干谁又能替她呢?
上初中时校长给我们讲过两个儿子的故事 , 我印象很深 , 并在工作后不止一次地讲给我的学生听 。 有个儿子在外地当县长 , 工作很忙 , 很少回家照看老娘 。 那时农村很少有人能吃到白面馍 , 而儿子每次回家总能带回白面、饼干、点心什么的 。 冬天还没到 , 就派人给家里送回了煤炉煤块 。 还有一个儿子的 , 在家种地 , 干一年挣不上个肚子圆 , 煮一锅红薯汤 , 老娘吃红薯 , 儿子喝稀汤;冬天刮风下雪 , 屋里四下透风 , 儿子把老娘的脚放在怀里取暖 , 村里人都夸孩子孝顺 。 “到底哪个儿子是真孝顺 , 你们准备做什么样的儿子?”校长最后问 。
当县长好!我当时这样想 , 后来也一直这样以为 , 并下决心努力学习 。 念完大学后 , 留在城里 , 然后娶妻生子 。 没有当上县长 , 好赖也算是公家人了 , 老家的父母有个头疼脑热 , 我会寄回一些钱 , 心想:等我条件好了 , 再把二老接过来 , 好好孝敬 。 一直混到中年 , 才分得一套小房子 , 孩子也慢慢长大 。 偶尔接父母来一趟 , 也不过几天 , 他们住的浑身不自在 , 房子太挤啦 , 不认识人啦 , 牵挂家里的庄稼啦 , 还有喂的羊和鸡什么的 。 我不能经常回去 , 他们又不愿意常来 , 每年和父母相处时间不过十来天 , 心里总想 , 时间还长 , 尽孝来日方长 。
一年暑假 , 我正在给高三学生上课 , 突然接到电话:老母病重 , 速回 。 放下电话 ,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 , 眼前发黑 , 怎么也迈不动脚步 , 怎么会这样?赶到家 , 看着昏迷中的母亲 , 我感到撕心扯肺般的疼痛 。 在母亲的病床前 , 我长跪不起 , 为自己以前的想法和行为感到深深自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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