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县城 |李成

老县城 |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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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区一角(本文照片均由李文摄)
童年和少年时代 , 县城在我心目中是一座古朴的小城 。 除了没有城墙——那是在抗日战争初起时被拆除了的 , 为了敌机轰炸时 , 方便群众疏散;街道也只有四五条:一两条长些的 , 两三条短的 , 大多弯弯绕绕 。 它所有的也就是一些水泥砖房、小楼 , 中间有一座广场 , 街旁有一些商店、机关而已 。 但毫无疑问 , 它是全县人向往的中心 。 十里八乡要处理一些大的事务 , 买比较贵重一些的物品 , 都得来这里 。
我家所在的村庄离县城大概有十三华里 , 这样的距离 , 以当年的交通方式 , 不算近 , 但也说不上远 。 我们不能轻易就上县城一趟 , 但稍稍下个决心 , 付出一些努力 , 去逛一趟也并不难 , 不会像远在深山 , 或相距百余里地的远乡的村民 , 去一次县城便是大事 。 所以 , 我们一般从能记事起就对县城不陌生 。
但我已经忘记自己何时第一次上县城了 。 最早的记忆是五六岁时 , 有一天晚上 , 半夜醒来 , 忽然睡不着了 , 辗转反侧 。 父亲被吵醒 , 问我怎么了 , 我无言以答 , 只好信口胡诌 , 说我不舒服 。 父亲摸摸我的额头 , 对我母亲说 , 嗯 , 孩子是有点发烧 , 明天带他去县医院看看吧 。 第二天 , 他果然把我架在肩上 , 驮到了县城 , 穿越街巷 , 直奔地处县城西北隅、相对偏僻的县医院 , 当然没发现什么异常 。 我的父亲为我白累了一回 。
后来去县城的次数不断增多 。 六七岁时随父亲去澡堂洗澡 , 上学以后 , 每年随同学、老师来烈士陵园扫墓 。 有几次跟着父亲到南大街吃馄饨 , 从街这边店铺里买好木牌 , 却要到对街的铺子里端食品 , 总觉得有些奇怪 , 而那馄饨也着实圆润可口 。 偶尔还随父亲及其同事到电影院看电影 , 记得最初看的是《钢铁战士》 , 印象中有被捕的战士面对敌人的拷打坚贞不屈的画面 , 后来重看此片 , 却没有看到这样的镜头 , 因此有些疑惑 。 每次去县城都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 , 在麻石铺的巷道上颠簸 , 两侧古色古香的房屋曾引起我的好奇心 , 可惜一闪而过 , 看不真切 。 印象最深的还是离城门口不远的“小猪集” , 一个卖猪的地方竟然也有两层楼 , 从窗洞里可以影影绰绰看到人们交易的场景;离此不远 , 竖着一块巨大的牌子 , 上面模仿领袖手迹书写着七律《送瘟神》 。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放这么一块牌子 , 后来才恍然大悟:乡民们不是对猪崽常犯猪瘟感到头痛么?那么就以这首伟大的诗篇镇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 我知道县城里有家新华书店 , 为之魂牵梦萦 , 心心念念 。 十岁那年 , 借口帮对门的堂二姑爷拉一板车稻谷去县城里交公粮 , 完事后 , 路过书店那条街 , 便央求他给我几分钟时间 , 我去看下就来;于是快速地跑进去 , 趴在那一排玻璃柜上紧张地搜索起来 , 在跟着进来的二姑爷的催促下 , 匆匆选择了一本能买得起的小册子:《陈玉成》 , 欢天喜地地回去 。 太平天国的一段历史便在我眼前展开 , 一个青年英雄的形象引起我这个少年的景慕 。 往后只要有机会 , 总要进这家书店去流连一番 。
每次从街巷上经过 , 对街上的居民常不自禁打量 , 总在想象不需要种地的他们 , 各自何以为生 。 其时 , 我的一位小学老师家就在县城 , 我跟随父亲去过几次 。 跨过逼仄的巷子和古旧的房舍 , 进入他的家 , 住室很局促 , 但室内挂着古画 , 家人的一切做派似乎都与我们乡下人两样 , 看得出生活的相对优裕 。 我后来怀疑这位姓方的老师可能出身本县有名的大家望族“桂林方”或“猎户方” , 这两个家族在明清都出过很大的文人的 , 可惜老师已去世 , 无从问起 。 我还记得曾同我的另一位小学老师去访问过一位县级领导 , 他不过就住在一排砖砌平房里 , 门前用竹子扎成竹篱小院 , 室内布置朴素整洁 。 在一个夏日雨后 , 父亲与他的同事带我登上城北一座空空的碉楼式的建筑 , 那建筑仿佛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了;他们与一个我没见过的人从窗口俯看北城 , 一起在商议什么 , 我探头看着一条汹涌的河从城边流过 。 这些经历当然一闪即逝 , 事后就像梦一样渺不可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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