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上游?互动丨头条大赛(第12季)丨宋燕:瓦屋听雨

瓦屋听雨
宋燕
入了秋 , 便多雨 。 某天夜里 , 听那雨点落在空洞的铁皮雨棚上 , 虽有气无力 , 却掷地有声 , “咚咚咚”地一直敲进了我的梦里 。 好一场清秋大梦 , 却在心惊肉跳中醒来 , 便不觉怀念起幼时 , 在瓦屋里的雨夜 。
想来 , 而今上了些年纪 , 又住久了高楼的人 , 似乎没有不怀念瓦屋的 。 记忆里的瓦屋是素净而简雅的 。 先别说周作人先生在论喝茶时 , 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就是千年前刘禹锡先生所盛赞的陋室 , 想必也应是瓦屋 。
瓦屋 , 多是青砖为墙 , 虽不说牢不可破 , 但一定遮风挡雨 。 它们临街而建 , 平地而起 , 抬头可见青天 , 低头可见大地 , 开门可见行人 , 关窗可听风雨 。 真可谓风月流碧瓦 , 雨雪扫屋檐 , 所见之处皆是人间 , 所听之声俱为天籁 。
记得小学三年级 , 某个初春的夜里 , 睡梦正酣 , 不知为何突然醒来 , 迷迷糊糊地听那春雨落在瓦屋上 。 “沙沙沙”地 , 嘈嘈切切 , 如泣如诉 , 声声入耳 , 仿佛早春怯生生的呼吸声 , 又仿佛天地对春日最初的诵叹 , 瞬间便照亮了少年的心房 。 初春的天气透着丝丝凉意 , 母亲新絮的棉被轻柔又实沉 , 米汤浆洗过的被单像手工纺织的粗布 , 轻轻地硌着肌肤 , 有一种特别的干净的意味 。 那是属于童话的年纪 , 闭上眼 , 静心听春雨 , 仿佛看见了春暖花开、碧水初生 , 亦仿佛看见了星河灿烂 , 清风明月 。 情至浓处 , 立即披衣下床 , 点灯提笔 , 随手抓来几页碎纸片 , 风卷残云般地写下几行长短句 。 至今记得 , 第二天大课间 , 学校红领巾广播站传来的那一声清晰又明亮的女声:“下面 , 我们播报三年级一班宋同学的来稿 , 春雨沙沙 。 ”
或许 , 正是因为有了生命中最初的诗路花雨 , 后来 , 我便真的爱上了那些落在天地间的细细密密的雨 , 像是烟火人间纠缠不清的万千情愫 。
瓦屋有檐 , 檐下有阴 。 城里大街小巷四通八达 , 却惟有这街边屋檐 , 勉强可以遮风挡雨 。 人们走在路上 , 倘若遭遇暴雨 , 先是不甘心地一鼓作气雨里狂奔 , 然后见那暴雨依旧如火如荼 , 而目的地依旧无影无踪 , 便常常会放弃奔跑 , 一头扎进街边屋檐躲雨 。
话说东街头的女子 , 与西街口的男子 , 某天就在这倾盆大雨中的街边屋檐相遇了 。 女子从上到下浑身湿透 , 额前的头发黏在脸上 , 噼里啪啦地滴着水 , 的确良衬衫变成了半透明 , 紧紧地裹在身上 。 女人一手抹着脸上的水 , 一手竭力掸着衬衫 , 正在手忙脚乱 , 心慌意乱之时 , 旁边的男子 , 悄无声息地递出了一方干净的手帕……电影里的桥断大抵如此 。 一场倾盆大雨 , 令女人铅华洗净 , 男人终于看清了女人的真颜 , 而一方手帕 , 随身携带 , 随手掏出 , 竟然还能干净整洁 , 男子递出的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真颜?一场雨 , 亦是天机 , 天南地北的男女 , 在同一场大雨里 , 躲进同一个屋檐 , 讲的就是这一份机缘巧合 。 这一来二去 , 两两相望 , 顺理成章地便成就了一场生死契阔的人间佳话 。 所以 ,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 , 如果千年前的古人 , 想要上演一场自由恋爱的戏码 , 那雨中的瓦屋檐底 , 一定是人间最好的风月道场 。
撇开屋檐 , 那时的青砖瓦屋 , 即便关上门 , 亦别有洞天 。 房屋宽敞些的 , 便如深宅大院 , 庭院深深 。 为了采光通风 , 那屋里便有天井 。 天井上承雨露 , 下排污水 , 所谓今朝流水 , 他日云雨 , 便在这一爿瓦屋里辗转着前世今生 。
记得某年中元节 , 祭奠完祖先 , 一家人便围坐在天井边上聊天 。 盛夏的夜晚 , 别说空调 , 连电扇都没有 , 祖父穿着白色的竹布短衫 , 一边为我们摇着蒲扇 , 一边端着大白的瓷缸喝水 , 然后就开始慢声细语 , 细细密密地说着话 。 具体说些什么 , 早已记不得了 。 只记得那天 , 天井里盛放的茉莉和栀子 , 正静静地泛着香 , 墙角偶尔穿梭着机灵的小老鼠 , 而我伏在祖父的腿上 , 昏昏沉沉地想要睡去 。 突然 , 一大滴冰凉的水珠落进我的颈项 , 祖父就拍拍我的背 , 把我叫进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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