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逊|12期短篇小说榜荐读|倪晨翡:迈克尔的忧伤叙事( 二 )


从小到大 , 我跟父亲的关系向来不佳 , 或者说 , 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紧张甚至是敌对的状态 。 尤其是在我读初中那会儿 , 那时的我要比现在的东东还大几岁 , 我时常会想父亲死掉 , 似乎这个家没了他的存在 , 一切都会走向美好和光明 。 当然 , 二十七岁的我已无法回避我曾经的错误 , 那时的我的确任性了一些 。 相比大哥的聪慧 , 二姐是女生又很乖巧 , 只有我 , 浑身上下泛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儿 。 印象最深的一次 , 是初二升初三的暑假 , 父亲扬言要打死我 ,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说出这般狠的话 。 我问迈克尔 , 一个小孩因为贪玩就罪该万死吗?仓库的火不是我放的 , 我对父亲说 。 当时我正用太阳聚焦在放大镜下的光点追赶着被关在小铁盒里的蚁后 , 而那只蚁后是我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摧毁我家屋后的蚁穴才捉到的 。 我在等待其他兵蚁来救它 。 半个小时 , 一只蚂蚁都没有出现 。 蚁后累了 , 我也累了 , 于是我用一块编织袋的碎片盖住铁盒 , 随手将放大镜扔在了上面 。 当我在河边看见一缕浓烈的黑烟从家的方向升起的时候 , 我以为是母亲在烧火准备晚饭 。 我朝河里尿了一泡尿 , 其间隐约听见女人的呼喊 。 整个仓库的烟草被烧毁了大半 , 火被扑灭后 , 大哥从飘散着烧焦的烟草气味的仓库里拿着那只小铁盒和放大镜走到气急败坏的父亲面前 , 之后站在一旁的我被大哥揪了过去 。 也许大哥自小便显露出律师那种铁面无私的特质 , 因而他才能在父亲去世之后 , 用冷酷的法律手段毅然决然地将我从这个家彻底抛弃 。
那天是父亲出殡的日子 , 大哥颐指气使地看着在场包括母亲在内的所有人 。 他高举着户口本 , 指着我 , 声称我不是我爸我妈的孩子 , 我是被遗弃的 , 是捡来的 , 是这个家的扫把星 , 大哥甚至将我从小到大犯过的错都尽可能地细数了一遍 。 我看着母亲 , 她什么都没说 , 但我看得出她眼睛里的躲闪 。 为了证明我的身份 , 在葬礼结束后我和母亲商量说我们去一趟医院 , 做个亲子鉴定 , 大哥的怀疑就会打消了 。 母亲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 , 所以我很快从她支支吾吾的语言里得到了答案 。
母亲飞去美国前 , 她曾独自一人到我的出租屋找过我 。 那段时间我整日酗酒 , 从电子加工厂里辞了职 , 无所事事 , 意识模糊 。 面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母亲 , 我倒显得豁然 。 母亲跟在我身后 , 我从床头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给她坐 , 母亲吸了吸鼻子 , 不知是感冒了还是在哭 。 当然 , 母亲解释得一塌糊涂 , 我大都没听进去 , 她除了哭还是哭 , 我终于感到了厌烦 , 她和父亲一样都是骗子 , 父亲是凶狠的骗子 , 她是温柔的骗子 , 他们没有本质的区别 。 酒精像海绵一般吸走了我大脑神经中的理智 , 我对她说你走吧 , 我什么都不想听 。 我似乎终于从父亲对我的诸多惩罚中得到了解释 , 我任他打骂 , 懦弱的母亲不敢吭声 ,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 。 我记不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 烟瘾重的时候两天抽完一包 。 母亲来出租屋找我的那天 , 桌上的一条烟刚刚被我抽尽 , 我很烦躁 , 似乎对她发了很大的脾气 。 母亲哭着走出屋子 , 我一把拉上房间的窗帘 , 当时我还不知道 , 那已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
(本文为节选)
注:
本文发表于《延河》杂志2021年12期短篇小说榜一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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