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穷 ， 还穷讲究啥呢 。 叫娃饱饱吃一顿 ， 你看他瘦得像一个干柴棍 。 人一瘦 ， 脑子都笨了 。 ”妈妈将塑料袋里的东西哗啦啦地倒进一个大洋瓷碗里 。
“没出息没骨气 。 ”爸爸骂 。
“你以为我不想有骨气 。 ”妈妈说话的声色里已带着丝丝缕缕的哽咽 。
“日子慢慢就会好的 。 ”妈妈一掉眼泪 ， 爸爸的嘴巴就不硬了 ， 他得意地说 ， “柳支书打招呼了 ， 村上盖房子翻修房子的木工活都让我干哩 ， 他还应承让我以后做村上的文书呢 。 等有钱了 ， 咱也盖个新房子 。 ”
“你好歹也当了几天教师 ， 看你在人面前巴结柳支书的那个样子 ， 我看着都难受 。 ”
“谁敢不巴结柳支书？”爸爸说 ， “巴结总比不巴结好吧 。 你看李老师 ， 他不是也巴结柳支书么 。 他给柳支书写对子 ， 写礼单 ， 吹口琴 ， 他让青蛙当班长 ， 给青蛙教音乐 ， 给青蛙一个埙 ， 处处护着青蛙 ， 还经常让班上的学生给柳支书家做这做哪的 ， 这不是巴结柳支书吗？”
“柳支书说李老师在城里犯了错误被下放到我们这里了 ， 他得老老实实地做人 。 ”爸爸一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
“他一个老师能有啥问题？”
“听说是作风问题 。 ”爸爸说 ， “作风问题就很严重了 ， 搞不好要开除的 。 ”
“啥是作风问题？”妈妈问 。
“乱搞男女关系 。 ”爸爸说 ， “李老师看着文文静静的 ， 但在男女问题上管不住自己 ， 听说他又和班上几个女生有不正当关系 ， 村上传得很厉害 ， 柳支书很生气 ， 唉 ， 这个人完了 。 ”
“你咋晓得的 ， 我咋一点也没听说？”妈妈疑惑地问 。
“你咋能晓得 ， 等你晓得了 ， 都是公开的了 ， 全村人都晓得了 。 ”爸爸不屑地说 ， “我给柳支书盖房 ， 听柳支书断断续续地说的 。 柳支书已经安排人秘密调查了 ， 等有了结果 ， 就给上面报呢 。 ”
“不可能吧 。 ”妈妈说 ， “李老师会干那样缺德的事情么？怕是有人栽赃陷害 。 柳支书栽赃陷害的事还少么？”
“你们女人懂啥么?”爸爸神秘地吐了一口气说 ， “你等着瞧吧 。 ”
我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 妈妈喊了几声 ， 我装作没听见 ， 还生出一阵接着一阵的鼾声 。 “咋这么能睡呢 ， 都睡了一个星期了 ， 还缺觉啊 。 ”妈妈嘀咕着 ， 她以为我生病了 ， 用手试了试我的额头 。 “让他睡吧 ， 伤筋动骨一百天 。 ”爸爸的目光像昏黄的灯光在我脸上一晃一晃的 。
啰啰嗦嗦的他们终于啰啰嗦嗦地走了 。 我觉着屁股下冰凉凉的 ， 我将身子捂住床上那块湿漉漉的污渍 ， 快点干吧 ， 我在心里祈祷着 ， 要是叫爸爸发现我又尿床了 ， 他还不拿凿子把我的脑袋凿烂啊 。 我恍惚记得 ， 彩霞站在草丛里喊我时 ， 一股子白亮亮的水从天空垂下来 。 傻瓜 ， 她冲我招着手 。 我便朝那白亮亮的东西奔过去 ， 僵硬的身体忽被人戳了一个大窟窿 ， 一股大水猛然地从身体里杀出来 。
我胳肢窝夹着拐杖去上学的路上 ， 碰见青蛙带着一伙人 。 他们有的提着铁锨 ， 有的握着锄头 ， 有的抓着蛇皮袋子 ， 有的提着一圈绳子 ， 有的背着背篓 ， 有的吆着狗 ， 有的嘴里喊着号子 。 走在最前头的青蛙手里举着一根教棍 ， 棍子的顶端绑着一面红领巾 ， 他嘴里吹着埙 ， 呜——呜-----他吹起了埙 。
奇了怪了 ， 这是啥队伍啊 ， 农民起义军啊还是准备上山的柳镇好汉啊 。 我嘀咕着 ， 青蛙倒是看见了瘸在路边的我 。
“你倒是会装得很 ， 我就踢了一下 ， 轻轻踢了一下 ， 就把你踢成了瘸子 ， 你倒是会装得很？”青蛙摇着我的单拐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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