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对二敏说 , 你跟我回家 , 以后不许你出门 。
可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二敏一颗逃离的心 。 在三哥家住一礼拜 , 她跑了四次 。 终于有一天 , 三哥拎着两个猪蹄 , 一斤散白酒进了我家门 , 一口喝掉二两之后 , 他红着眼睛对我说:“你给出个招儿 , 咋整?”
“给她办个残疾证 , 申请个低保 , 基本上也够住院费用了 。 ”
我说的是康复医院 , 或者说 , 精神病患者收治中心 。
三哥抽了几根烟 , 好像被烟雾熏眯了眼 , 他揉出一片眼泪自言自语说:“眼睛咋还熏着了 。 ”过会儿 , 又叹了口气 , “钱是小事儿 。 你说 , 住那种地方 , 不得挨欺负啊?”
我劝慰他不至于 , 有大夫和看护人员 。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 , 挨欺负 , 也比跑出去住在瓜棚强 。 于是 , 我找到市里工作的同学 , 在她的协助下 , 二敏的残疾证不到半个月就办了下了 。 卡着钢印的照片 , 二敏的眼睛炯炯有神 , 注视着熟悉又未知的世界 。
翻开 , 里面写着残疾类别:精神 。 等级:贰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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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敏的残疾证 | 作者供图
二敏拿到残疾证时 , 我已经离开老家 , 回到北京 。 三哥打电话告诉我 , 那康复医院说的好好的 , 可就是住不进去 。 在东北 , 这些不可描述的波折 , 那些厌恶的官僚嘴脸 , 一点儿都不新鲜 , 哪儿都能遇到 。 好在 , 这件事最后通过刑警队的同学解决了 。 二敏有些恐慌和抗拒 , 可还是听话地住了进去 。
三个月后 , 她三哥给我打来电话 , 说:“挺好 , 别惦记 。 又胖了 。 ”
六
去年春节 , 我回东北过年 。
走完亲戚 , 开车路过化工机械厂 , 我妈指着路边一栋贴着白瓷砖、装满防护网的四层楼 , 对我说:“二敏住这儿 。 ”
我决定进去看看 , 可因为疫情的原因 , 谢绝探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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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敏住的康复医院 | 作者供图
我给负责登记的大姐塞了两盒稻香村点心 , 说不知道二敏饮食规律 , 您挑几块能吃的给她 。 她接下了 , 最后告诉我 , 只能到三楼楼梯口看看 , 不能进去 。
三楼楼梯口是一扇后装的铁门 , 挂着明晃晃沉重的铜锁 , 铁栅栏之间的缝隙最多可以伸出一条成年人的手臂 。 我站在铁门门口 , 侧身看着阴森森呛满消毒水气味的楼道 , 里面一片吵闹 , 各种奇形怪状的声音和面孔 , 争相恐后地冲出来 。
【|这个残疾女孩,执意和家暴男结婚】二敏也在其中 , 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棉袄 , 艳绿色的裤子 , 趿拉着一双黑色的布棉鞋 , 整个人胖得发虚 。 她挤过人群 , 双手扶着铁门的栏杆对我说:“哎妈呀 , 老同学 , 你咋来了!”
说完踮起脚 , 回身大声喊道:“别吵吵!这是来看我的 , 从北京来的 。 ”
四周竟然静了下来 , 十几双眼睛怯怯地看着二敏 。 她有些得意 , 小声对我说:“我挺好的 。 老同学你帮我问问 , 我啥时候能出去啊?我病好了 。 ”
我说快了 , 自己却比这两个字跑得更快 , 转眼就到了楼下 。
我给负责人丢下一些现金 , 留了个电话 , 告诉她偶尔给二敏点零花钱 , 怕她吃不饱 , 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
康复医院门口不远 , 是一个没有红绿灯的路口 , 车流如梭 , 人们慌张地躲避着车辆 , 四面八方地行走 。 不论朝哪个方向 , 他们都裹紧衣领 , 蜷缩着肩膀 , 行色匆匆 。 我看了一会儿 , 想起康复医院的负责人折好现金 , 揣在贴身的兜里 , 满脸谄媚的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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