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埃尔诺|栾颖新|不仅是一个男人的位置:安妮·埃尔诺的自传性叙述( 三 )


安妮·埃尔诺|栾颖新|不仅是一个男人的位置:安妮·埃尔诺的自传性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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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底小城伊沃托的火车站
文学不是社会学
埃尔诺从七十年代起开始阅读社会学著作 , 布迪厄的《区分》给了她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和现在的视角 , 她注意到自己与父亲的疏远体现在生活中的种种细节上 。 她详细地描写她父亲在日常生活中的习惯 , 如:他用欧必奈尔牌小刀把面包切成小方块 , 然后把小块的面包放在盘子边上 , 把奶酪或者香肠放在上面 , 叉着吃;他每周刮胡子三次 , 而且是在厨房的水槽刮;他喜欢跟客人开玩笑 , 他从来不去博物馆……如果我们套用布迪厄的理论 , 这些日常生活的细节都属于“惯习”(
habitus
) 。 埃尔诺通过不加道德判断的方式如实地描写他父亲的日常生活 。 而她之所以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 一是因为她读过社会学著作 , 二是教育和婚姻使她完成向上的社会流动 , 她在回忆她父亲的一生时已经具备外部视角 。
通过描写这些细节 , 埃尔诺试图展现跨阶层的机制和体验 。 在她的行文中 , 隐约透出社会学的视角 , 她本人也公开承认社会学 , 尤其是布迪厄学说带给她的影响 , 但她选择的形式仍是文学的 。 在《位置》中 , 埃尔诺描写了她父亲的生活习惯与她在私立学校的同学、她上大学以后认识的同学、她丈夫等的生活习惯之间的差异 。 她努力“破解这些细节”的含义 , 她“花很多年来‘理解’那些教养好的人怎么只说一句‘您好’就能显得那么和蔼可亲” 。 她在行文中会用“习惯”(habitude)这个词 , 却从没有用过“惯习”一词 。 埃尔诺写跨阶层体验的方式是视觉的、感官的 , 她的描写围绕具体的事物展开 。 比如 , 她写在伊沃托上学时去同学家做客 , 同学的父母问她喜欢听爵士乐还是古典乐 , 喜欢谁的电影 。 这些有关品位的问题一下子让她明白了自己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 。
安妮·埃尔诺|栾颖新|不仅是一个男人的位置:安妮·埃尔诺的自传性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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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诺儿时在伊沃托住的街道
2005年 , 法国社会学家伊莎贝拉·夏尔邦吉埃(Isabelle Charpentier)与埃尔诺对谈 , 她说:“您似乎打破了文学和社会学的边界 , 在固有的认知中 , 这两个学科是对立的 。 ”埃尔诺的回答实际上否认了她的写作是文学和社会学的混合:
我在作品中不用社会学术语 , 而在别的地方我会用社会学术语 , 比如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我是用有点野的方式习得这套术语的(笑) 。 在阅读社会学著作的过程中 , 有些词会让你觉得这是讨论某个事的时候最合适的词 。 我在写作时 , 偶尔会用一些社会学里的词 , 但我不是全用 , 因为实际上当我写东西的时候 , 事情并不是以抽象的形式出现在我眼前的……比如我现在能跟您在这儿谈统治或者象征性暴力 , 但当我写东西的时候 , 我想到的绝对不是学术用语 , 不是社会学术语;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场景 , 是感受 , 我需要用词展现出这些场景和感受 , 我要用一些能让这些场景和感受被看见的词 , 通常是非常物质性的词 。 这些词对应经历过的场景、看到的东西和听到的话 。
个人的也是普遍的
埃尔诺通过对父亲的描写展现出了自己的跨阶层体验 , 因为这些描写都是通过“我”的眼睛实现的 。 《位置》一书写的不仅是埃尔诺父亲的人生 , 更是她本人跨越阶层的体验 。 而这种体验是成千上万的人都有的 , 埃尔诺看似极具个人性的叙述因此有了代表性和普遍性 。 她对此也有清晰的认识 , 在与夏尔邦吉埃的对谈时她说:“我一直觉得在我经历的一切、感受到的一切和想到的一切中 , 有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 这些东西不是我的 。 而这种认识很显然被社会学加强了 。 我实际上是历史的产物 , 我是一个可以被客观分析的路径的产物 。 ”“写作的工作就是持续地展现出这些并不是只有我才经历了的事情 , 把这些事情用文字呈现出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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