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瓦西里耶维奇|列夫·托尔斯泰:舞会之后( 五 )


“‘对一个鞑靼逃兵用夹鞭刑 , ’铁匠望着远处的行列尽头 , 愤愤地说 。
“我也朝那边望去 , 看见两个行列中间有个可怕的东西正在向我逼近 。 向我逼近来的是一个光着上身的人 , 他的双手被捆在枪杆上面 , 两名军士用这枪牵着他 。
“他的身旁有个穿大衣、戴制帽的魁梧的军官 , 我仿佛觉得很面熟 。 罪犯浑身痉挛着 , 两只脚噗嚓噗嚓地踏着融化中的积雪 , 向我走来 , 棍子从两边往他身上纷纷打下 , 他一会儿朝后倒 , 于是两名用枪牵着他的军士便把他往前一拉 , 一会儿他又向前栽 , 于是军士便把他往后一推 , 不让他栽倒 。
“那魁梧的军官迈着坚定的步子 , 大摇大摆地 , 始终跟他并行着 。 这就是她的脸色红润、留着雪白的唇髭和络腮胡子的父亲 。
“罪犯每挨一棍子 , 总是像吃了一惊似的 , 把他的痛苦得皱了起来的脸转向棍子落下的一边 , 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 重复着两句同样的话 。 直到他离我很近的时候 , 我才听清这两句话 。 他不是说话 , 而是呜咽道:‘好兄弟 , 发发慈悲吧 。 好兄弟 , 发发慈悲吧 。 ’但是他的好兄弟不发慈悲 , 当这一行人走到我的紧跟前时 , 我看见站在我对面的一名士兵坚决地向前跨出一步 , 呼呼地挥动着棍子 , 使劲朝鞑靼人背上劈啪一声打下去 。 鞑靼人往前扑去 , 可是军士们挡住了他 , 接着 , 同样的一棍子又从另一边落在他的身上 , 又是这边一下 , 那边一下 。 上校在旁边走着 , 一会儿瞧瞧自己脚下 , 一会儿瞧瞧罪犯 , 他吸进一口气 , 鼓起腮帮 , 然后噘着嘴唇 , 慢慢地吐出来 。
“这一行人经过我站立的地方的时候 , 我向夹在两个行列中间罪犯的背部瞥了一眼 。 这是一个斑斑驳驳的、湿淋淋的、紫红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 我简直不相信这是人的躯体 。
“‘天啊 。 ’铁匠在我身边说道 。
“这一行人慢慢离远了 , 棍子仍然从两边落在那踉踉跄跄、浑身抽搐的人背上 , 鼓声和笛声仍然鸣响着 , 身材魁梧端正的上校也仍然迈着坚定的步子 , 在罪犯身边走动 。 突然间 , 上校停了一停 , 随后快步走到一名士兵跟前 。
“‘我要让你知道厉害 , ’我听见他用气呼呼的声音说 , ‘你还敢敷衍吗?还敢吗?’
“我看见他举起戴麂皮手套的有力的手 , 给了那惊慌失措、没有多大气力的矮个子士兵一记耳光 , 只因为这个士兵没有使足劲儿往鞑靼人的紫红的背脊打下棍子 。
“‘来几条新的军棍!’他一边吼叫 , 一边环顾左右 , 终于看见了我 。 他假装不认识我 , 可怕地、恶狠狠地皱起眉头 , 连忙转过脸去 。 我觉得那样羞耻 , 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 , 仿佛我有一桩最可耻的行为被人揭发了似的 , 我埋下眼睛 , 匆匆回家去了 。 一路上我的耳边时而响起鼓声和笛声 , 时而传来‘好兄弟 , 发发慈悲吧’这两句话 , 时而又听见上校充满自信的、气呼呼的吼声:‘你还敢敷衍吗?还敢吗?’同时我感到一种近似恶心的、几乎是生理上的痛苦 , 我好几次停下脚步 , 觉得我马上就要把这幅景象在我内心引起的恐怖统统呕出来了 。 我不记得是怎样到家和躺下的 。 可是我刚刚入睡 , 就又听见和看到那一切 , 我索性一骨碌爬起来了 。
“‘他显然知道一件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 ’我想起上校 , ‘如果我知道他所知道的那件事 , 我也就会了解我看到的一切 , 不致苦恼了 。 ’可是无论我怎样反复思索 , 还是无法了解上校所知道的那件事 , 我直到傍晚才睡着 , 而且是上一位朋友家里去 , 跟他一起喝得烂醉以后才睡着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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