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本来是一种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 , 对某些人来说 , 结果变成了一个给自己获得优越社会地位的资源 。 我一直在说 , 好多人既追求一流的专业能力 , 又追求上流的生活 , 这是矛盾的 , 会让人离开社会发展最有价值的选择 。 人生的一大光荣是道义的温度 , 失去了这份感情 , 就难以走出“人上人”的封建观念 , 在现代社会中过成一个狭窄的单面人 。
南方周末:你是否被年轻人批评过?会不会担心年轻人认为你的建议是“鸡汤”?而很多人恰恰讨厌说教 。
梁永安:不会 。 做老师几十年 , 我有一个理念 , 上一个学期的课 , 一般希望学生前五节课好好听 , 第六节之后要自己动脑筋 , 极力找出自己跟老师不一样的地方 。 教育的本质是推动创新 , 如果教到最后 , 大家都说信服你 , 这个课就失败了 。 所谓的教育 , 不是传统四书五经 , 让人建立起不可更改的规训 。
我非常喜欢差异 , 一个学期的课上完了 , 最后全班同学都不同意你 , 这就非常成功 。 但是你的不同意一定是有理有据的 , 只要有理有据 , 哪怕你言辞激烈 , 我也很喜欢 。 这就是新观念、新思想形成的基础 , 是我们时代需要的相互推动 。 但是如果你说的没逻辑、没依据 , 只是维护自己的立场、情绪 , 没有独立思考的力量 , 那我也不会赞成 , 要和你讨论甚至辩论 。 你如果从自己的实际经历获得论据 , 在实践中提炼出自己的逻辑 , 用事实证明我的观点有局限 , 这我特别感谢 。 人生最值得尊重的 , 是那个从天涯跑来的人 , 他抱着一只黑天鹅告诉你 , 不是世界上所有的天鹅都是白的 。
南方周末:你提到年轻人遵循固定的生活模式 , 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 。 你似乎很少批评年轻人 , 这可以理解为这是你的一种批评吗?希望年轻人去过一种“自由”的生活 , 包括读书、艺术、游历等等 , 似乎被一些人认为不切实际 。
梁永安: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批评 。 但是 , 我真的感觉90后和00后应该成为“凿空一代” , 就像张骞去开拓西域一样 , 因为农业社会形态基本要结束了 。 我一直在跟学生说 , 中国地图要倒过来看 , 原来我们看地图 , 视觉中心是陆地 , 这是农业社会大陆国家的习惯 。 全球化时代 , 要把地图倒过来看 , 感觉完全不一样 , 可以看到上面都是茫茫大海 。 农业时代海洋是隔绝 , 而工业革命之后 , 海洋如同高速公路 , 通向五大洲 。
进入了全球化的阶段 , 年青一代必须要重新打造和建立一些起点 。 建立新起点特别不容易 , 无法从传统获得充分的文化依据 , 也无法去模仿别人 , 这一定是个筚路蓝缕的过程 。 我们的90后、00后是真正走向现代中国的第一代人 , 他们面临的问题都是非常艰巨的 。 他们的历史任务不再是大规模地搞基建 , 而是创造新的思维模式、社会情感 , 建立起新型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 , 还有新的游戏规则、价值观念 。
我们现在所有的问题基本上都来自于传统与现代的转型 , 年青一代生活在两种相当不同的价值体系中 , 代际关系复杂而紧张 。 我们一定要知道 , 再过二十来年 , 年青一代必然接班 , 所有问题都摆在面前 。 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年轻人的艰苦 。 现在不少人愁房子 , 将来才会发现 , 精神深处的孤独和焦虑才是最难的 。 房子有了之后 , 很多人目标消失 , 苍茫生命的意义在哪里?这个社会都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 那是历史巨大的进步 。
这代年轻人可能都是开创性的 , 但是不会太成熟 , 几代之后 , 现在的年轻人会老去 。 那时候人们会怀念现在的90后 , 因为他们现在艰苦的工作 , 最终创造了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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