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 , 那树 , 那鸟
文丨赵卷卷
神叨叨的母亲
来 , 说几个“奇闻逸事”给你听——
吃鸟蛋 , 以后脸上要长雀斑的 。
不能吃鱼籽 , 不然写字的时候 , 手会发抖 。
如果尿床了 , 定是昨天晚上 , 你当着月亮的面骂它了 。
怎么样?是不是笑出了声 。 这些事情没有因果关系 , 这些结论让人匪夷所思!
不怕你笑话 , 我曾经相信它是真的 。
母亲拧着我的耳朵 , 笑眯眯地叨叨我这些事 。 她不像别人家妈妈那样 , 兜条打满补丁的花围裙 , 一只手油腻腻地在腰杆上 , 磨来蹭去 , 一只手指着自家的娃 , 破口大骂 。 她喜欢出其不意地 , 拧着我身上的某一处肉 , 再不慌不忙地 , 给我叨叨着 , 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愠色 , 而我 , 在她的笑里 , 瑟瑟发抖 。
那时候 , 屋前是一条通顺河 , 屋后是望不见尽头的庄稼地 , 还有木头、草棚搭建的厕所 。 喝多了水 , 半夜尿急 , 一般不去屋后 。 一是沟沟坎坎看不清楚 , 容易摔跤 , 二是怕蛇虫鼠蚁 , 来个突然亲密接触 。 站在河边 , 哗哗啦啦 , 岂不快意 。
天晴时 , 月亮、星星睁着亮亮的眼睛 。 惺忪里 , 我忍不住 , 嘟囔几句诸如“偷看 , 害臊不”“再看 , 用石子砸了啊”的话 。 起床后 , 皱巴巴的被子 , 差不多快捂干了 。 啊 , 又尿床了 。
母亲抱起被子 , 去屋外晾晒 , 随即风一样涌进房里 。 她一边用手掸着被单 , 一边揪着我的大腿 , “嘿嘿”地问我:“又骂月亮了吧?”
父亲性子不好 , 吼着母亲:“昧信”(方言 , 封建迷信的意思) 。
父亲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 湾子里的婶婶们聊天讲过 , 说母亲对于那些闻名乡里的“居士”啊“菩萨”啊“大仙”啊 , 不仅耳熟能详 , 而且倍加尊崇 。 她很多神叨叨的想法 , 源于那些人的“指点迷津” 。
母亲没有反驳 , 只是声音小一点 , 继续叨叨着 。
叨叨多了 , 我不骂月亮了 , 也不再尿床了 。 爬树取鸟窝 , 兴致来了 , 也会干 , 但不会在河堤上挖个洞 , 去煮上一锅鸟蛋;吃鱼时 , 不再直勾勾地 , 盯着菜碗里的鱼子 , 最多偷看几眼 , 咽口水 。
有句话说:当你相信的时候 , 你就长大了;当你不相信的时候 , 你就长大了 。 到城里上学后 , 知道了渺小和贫乏 , 也知道有门学问叫“科学” 。
周末回家 , 母亲很高兴 。 骑着叮当响的自行车 , 去镇上买鱼肉 , 给我加餐 。 听我说近期睡觉流虚汗 , 她竟然捎回来一大包十来个扁担锅盔(地方传统小吃 , 类似于馍) , 放进盛大米的坛子里 , 盖上一天 , 再拿出来 。 回学校时 , 她反复叨叨我“一日三餐 , 三天就好” 。
用开水泡着这有点馊的东西 , 我捏着鼻子 , 异常艰辛地吃了三天 。 虚汗非但没有好 , 还让肠胃受了几天的罪 , 三更半夜往卫生间跑 。 为这事 , 室友们笑话了我快一个学期 。 多年后的同学聚会 , 这段故事他们依然还记得 , 还能笑得前俯后仰 。
我气不过 。 可又能怎样呢?双拳敌不过悠悠众口呀!气 , 只好撒到母亲身上了 。 她并不插话 , 听我发牢骚 , 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 。 说完了 , 我便舒坦许多 。
那一刻 , 我是寒冬腊月的风 , 和山吵嘴 , 和水起波澜 , 和树缠斗 , 回到春天的家 , 又无理取闹地 , 对着那一地温暖的花儿 , 发一通脾气 。
母亲不会拧着我的耳朵 , 揪着我的胳膊了 。 但此消彼长 , 她的叨叨依然充斥在每个月屈指可数的相聚时光里 。 既然无可逃避 , 那就坦然面对 , 和那些狭路相逢的叨叨 , 在平淡的日子里 , 擦身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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