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云鹄|赵灿鹏|韩客礼赞:关于黄侃家族女性祖先的伏虎传奇( 二 )


时当清朝康熙末年 , 整个黄氏家族在蕲春的历史 , 就是从这位神奇女性开始的 。
说到蕲春的虎患情形 , 地方志也有对应的记载 。 明末清初的时候 , 蕲州虎患特别严重(近年环境史的研究提示我们 , 明清之际经过持续战乱之后 , 进入社会经济恢复阶段 , 随着人口增长 , 砍伐森林烧山垦荒 , 造成老虎栖息地日渐消失 , 从而迫使它们与人类发生接触 , 虎患开始频繁发生 , 而虎患纪录的归零 , 意味着森林开垦殆尽 , 老虎濒临灭绝 , 参见马立博《虎、米、丝、泥:帝制晚期华南的环境与经济》 , 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 , 就连州城里都有很多虎穴 。 康熙二年(1663) , 乡村间甚至有一天之内 , 老虎伤害四十余人的记录 。 但是到咸丰年间 , 老虎已经在蕲州绝迹 。 谈氏避难千里迢迢来到蕲州 , 正是当地虎患的高峰时期 , 母子虎口脱险 , 可谓万幸(不由得让人联想到鲁迅小说《祝福》里所写 , 在山中居住 , 被恶狼攫噬幼子阿毛的祥林嫂) 。 比谈氏时代稍早 , 故事情节有些相似、幸免于难的 , 蕲州另外还有一位节烈女性詹氏 , “尝有虎跃入垣 , 搏犬豕 , 氏以杖击其首 , 曰:‘我难妇也 , 何敢尔!’虎遂俯首去”(咸丰《蕲州志》卷一九《人物志》) 。 詹氏享寿一百岁整 , 邑人王材作《百岁传》 , 赞美她“德足以驯猛兽” 。 而谈氏有六世孙黄云鹄 , 作为晚清时文学大家 , 通过特殊的方式 , 把这位家族女性祖先的传奇故事宣扬显化 , 并传播到东方君子之国朝鲜 , 套用当下一句通俗的语言 , 成为“一道亮丽的中国风景” 。
如果把“谈虎色变”这个成语放入历史解析 , 我们可以见到虎患造成的无数灾难和恐惧 。 然而现代科学研究指出 , 老虎吃人并非正常状态 。 如果自然生态系统未遭破坏 , 野生食物数量丰富 , 老虎通常不会主动伤人 , 人在深山密林中遇见老虎 , 完全可能出现老虎避开人类 , 而不实施攻击的情况 。 从另一方面来讲 , 在中国传统思想中 , 老虎既是食人的猛兽 , 又常常被看作神明的化身 , 具有“灵性” , 可以验证人间的道德善恶(参见黄志繁论文《“山兽之君”、虎患与道德教化》 , 载《中国社会历史评论》第七卷) 。 黄氏家族女性祖先的伏虎传奇 , 提供了一个明清时期女性道德教化视阈之中虎患问题的典型案例 。
谈氏不仅是通过神明验证的女德化身 , 她的形象包含了节妇、慈母、家族开创者、英雄的多重复合类型 , 具有极为丰富的意涵 。 谈氏的身份地位 , 与一般意义的男性始迁祖相似 , 所以我们按照通例 , 在文中使用了“始迁祖母”(女性始迁祖)这个较为特殊的称谓 。 据黄云鹄自述 , 他一生中有多次危险生死关头 , 谈氏曾托梦显现灵异(《图纂》中的一幅《唐河挂辕》有记载 , 但《完贞伏虎图集·记谈太孺人轶事》的内容更为详尽) , 成为子孙后代的保护神 。 黄氏家族极为重视孝道 , 黄云鹄对母亲有着终身的敬畏、感念与依恋(后来黄侃亦然) , 心曲见乎行实 , 甚至招来旁人“沽名钓誉”之讥(周询《蜀海丛谈》卷三《黄祥人观察》) , 所作诗文声情并茂 , 让人感动 。 追根溯源 , 似乎与家族历史中这段特殊的因缘密不可分 。
黄云鹄获得功名之后 , 祖、父、兄多人受到朝廷封赠 , 而始迁祖母谈氏 , 因为守节时年龄已经超过三十岁 , 按照明清两代的制度规定不能申请旌表(参见赵凤喈《中国妇女在法律上之地位》第四章旌表小节) 。 黄云鹄因此绘成《完贞伏虎图》 , 遍请海内知交及朝鲜学者文人题咏 , 刊成专集 , 流行于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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