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会剪窗花的不少 , 所以 , 母亲既负责画又负责剪的 , 多是亲戚家的 。 剪窗花没什么意思 , 而且白日光线好才行 , 所以我不怎么看 。
母亲画得最大的画是墙围图 。 土墙容易蹭掉皮 , 所以有条件的人家会把炕两侧用水泥打出一厘米左右厚的墙围 , 再请画匠画八仙过海或九女归家 , 有时只画风景 , 那既要看画匠的擅长 , 也要看主家之喜好 。 但请画匠要花钱 , 所以有的人家贴一些旧画 , 还有贴烟盒纸的 , 有的不搞任何装饰 。 20世纪80年代 , 我家的日子也好过了些 , 父亲打了水泥墙围 , 装饰自然是母亲的任务 。 母亲买了画笔和颜料 , 一天画一点 , 三个月才画完 。 她没画八仙过海 , 没画九女归家 , 也没画长翅膀的马 , 她画的是风景图 , 但又不是纯风景 。 风景里有连续性的故事 , 虽然一个图里只有一到两个人 , 但也能看出来 , 当然 , 也只有我这样慢慢品的人才能看出 , 更多的人夸赞 , 都是大而无当的 , 画得太好或太像了 。
母亲另一幅作品是弟弟家的墙围画 。 弟弟成家前 , 母亲完成的 。 她有了经验 , 自然画得更好 。
如果母亲能接连地画……我不止一次地想 , 也就想想 , 人生是不能假设的 。 她的画作一幅也没保存下来 , 但毕竟是有作品的 , 始终装在我的脑子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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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艺不是母亲的饭碗 , 母亲的本职是农民 , 要下田劳动 , 而且 , 父亲因为是木匠 , 另有活计 , 帮不上她 , 母亲的负重要超过别的女人 。 母亲并非优秀劳力 , 不像我四姑 , 割地无论多长的垄 , 从头至尾不停顿不直腰 , 没人追得上她 。 四姑是村里的铁姑娘 , 母亲差得远呢 。 割地一般五至六人一组 , 领头的叫驾辕 , 最末的是捆腰 , 即把割倒的庄稼捆绑成形 。 若是四姑那样的好手驾辕 , 整个小组的速度都快 , 然若遇上母亲这样的慢手 , 也快不了哪儿去 。 驾辕的急 , 捆腰的也急 , 但更急的是母亲 。 她不愿拖后腿 , 又割不快 , 越急越乱 , 左手、包括脚踝伤痕累累 。 整个秋天 , 母亲的左手都缠着布 , 没等这个手指好利索 , 那个手指又割伤了 。 即便这样 , 母亲也不请假 , 不是请不出 , 而是不敢请 。 如此卖力 , 年终分红因赊欠 , 柜子、缸、水桶都被抵了债 , 若工分不够 , 被抵扣的东西将更多 。
土地承包后 , 劳动自由了许多 , 可以快 , 也可以慢 , 但仍不轻松 。 而且单项技能不行了 , 耕、耧、锄、割、碾场、扬场、套车、赶车 , 样样都要会 。 但不是每项技能都能学会 , 比如捆腰 , 母亲就学不会 。 她倒是能捆住 , 但腰杆不紧 , 装不上车 , 拎起来便天女散花 。 许多次 , 母亲都得请亲戚捆腰 , 那还要看人家有无时间 。 每到秋天 , 母亲都愁眉不展 。 我学会捆腰是逼出来的 。 开始也捆不牢 , 后来终于掌握了窍门 , 无论小麦莜麦 , 还是胡麻黍子 , 都不在话下 。
但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学会 , 有些活须和母亲合作完成 , 比如套车 , 当然不是每次都能合作好 。 某年秋天 , 我和母亲赶牛车到后滩割地 , 赶车并非只是代替脚力 , 而是还有割草的任务 , 须用车拉 。 割了没一会儿 , 西边就阴了 。 我担心下雨 , 劝母亲回 , 母亲不肯 。 农村有个词叫抢收 , 即在暴雨、冰雹来前抢割庄稼 。 母亲是要抢收吧 , 然黑云行走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 不到一小时 , 便吞噬了天空 。 狂风大作 , 沙尘扑脸 。 母亲这才急了 , 令我牵牛 。 牛平时是温驯的 , 那日耍起了脾气 , 怎么也不肯把身子倒进车辕 。 要么倒退了 , 却往另一个方向 。 我抽打了两下 , 它更不配合了 。 后来 , 我牵住缰绳不动 , 母亲拽车前行 , 好一番折腾 , 才将车辕鞧住它 。 那时 , 豆粒样的雨点已开始砸落 。 两人被浇了个透 , 我没少埋怨母亲 。 那晚 , 母亲烙了白面饼 , 作为对我的奖赏和补偿 。 数年后 , 我开始写作 , 方意识到淋雨的经历其实是财富 , 我无须为写暴雨而刻意体验 , 就算体验 , 也不会在狂风暴雨中行走一个多小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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